言喻双手环抱着自己,蜷缩在墙角,小声啜泣着。
断断续续的声音,听得人很是心疼。阿九想要上前,几次却只是手动了动,便没了动作。自己这么脏,这么下贱,怎么配触碰她呢。
便只是挺直了身子,跪在离言喻不远的地方,低着头。
那个人,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看,这么温柔的小姐,做那种事....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记得花爹爹有说过,那人是小姐的夫郎,找了外面的女人伤了小姐不说。那人被抛弃后,还将全部的过错怪在了小姐身上,将小姐送到如此腌臜的地方。
小姐的夫郎如果是自己该有多好,他绝对不会让小姐经受此等的屈辱。呵...阿九啊阿九...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么好的小姐,值得最优秀的男子...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你这般貌丑只会蛮力一点也不贤良淑德的男子,更何况还被人侮辱至此...
连干净的身子都没了,你还有什么呢....
“阿九,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洗手,把小姐抱回别院的厢房去。记得,把手洗干净。”花爹爹的斥责声唤回了阿九的心神,阿九匆忙站起身,跪的时间过久,腿有些麻了。他强压着不适,去后院仔细洗净了手。
回来时才发现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脸上还有还未风干的泪痕。
看着很让人心疼,阿九小心翼翼地把言喻抱起,他的动作轻柔的仿佛他怀中抱得不是别物,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小姐比他想象中要轻得多,也瘦弱得多。
这一路恍若很长,长得让他舍不得就这么结束。
直到把小姐小心安放在床榻上,服侍她脱去鞋袜,盖好被子,他都还是有些恍惚。
花爹爹命他在这里守着小姐,他的内心是有些雀跃的,跪在床边细细的打量着床上的人。
这么说,他们是不是更近了一些......
言喻直到晌午的时候才醒,她做了一场梦,很长的梦。
梦到了过去两年间所发生的是是非非。
也明白了一点,下定了决心。她不会再去想禾夭,经历了那么多,她的心冷了,硬了。
一抬头看见了跪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的阿九。
“阿九...?”
阿九有些激动地抬起头,看着言喻,激动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
言喻看着他憋的通红的脸,掩面笑了。
“你不会就这样,在我床前跪了一晚上吧?你...可真傻。”言喻有些无奈的下地将阿九扶起来,他的皮肤并不白甚至有些黑,但却因为言喻的触碰泛着红晕。
言喻却因为他的这些变化眸子暗了暗,手像触电一般收回。
阿九也细心地发现了她的异常,笑容苦涩的鞠了一躬,匆匆离开,甚至步履都有些踉跄。
独留言喻一人站在房间里,眸子里的颜色浓的像是化不开一般。
自从那日之后,红楼多了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她是舞者是歌姬,却卖艺不卖身。
红楼渐渐的也风雅多了,不仅仅是满足那些特殊客人的特殊需求。
一些别致的舞蹈由那些容貌似女子的男子来演绎倒是极为有趣的。
阿九很是笨拙,舞蹈什么的一概一窍不通,渐渐地也就没了客源。
同样也没有了收入的来源,言喻让他照顾自己的药草,每月付给他工钱。
他虽然拒绝了多次,可是为了妹妹白珠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妥协了。
那日,花爹爹叫来了阿九。
“那位大姓的贵客又来了,指名叫你去呢。去不去由你,去的话,这个数。”说着一脸贪婪的挑挑眉,比了一个五。
阿九低头,神色莫辩,他不想...不想接客...可是更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吃着喝着小姐的...他知道,小姐一直在筹钱准备离开,却每每都给他和珠儿钱。
到底在奢望什么,自己明明只是一个下贱的不能再下贱的下奴,这身子也早就脏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
言喻刚跳完一只舞,下台休息的时候,却听见了小厮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那个贵客又来了,指明要阿九呢,啧啧,那位贵客出了名的喜欢凌-虐人呢。”
“是啊是啊,也就是阿九皮厚实些,愿意接这个客呢。”
“什么?这次阿九也应了?真是可怜了言喻小姐对他的青昧,白白浪费了这份好福气!”
言喻一脚踹开门,里面的小厮们一惊,讨好的凑上前。
言喻嫌恶的扫视了一圈,冷笑着开口“别装了,这话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我只问一遍,那个房间?!”
其中一个小厮撇撇嘴,嘟囔道“芙蓉间....”
“哎....别走啊...”
言喻并没有理会他们,向着芙蓉间走去,一脚踹开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地上瞳孔涣散,浑身赤-果许多伤口狰狞的冒着血水的白九,言喻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无名的火将她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拿起桌上的鞭子就朝房内的另一人抽去。
她的力气不大,但是每一鞭都是抽实了。
抽了十几鞭子,她才冷静下来。
这才发现她抽的这人是一个壮硕的...男子,并且一脸说不清楚的表情看着自己。
似乎很是激动的样子....
言喻还是气愤难当的揪着白九的头发,逼他看着自己“我不是说了你可以不用接客的吗?你要钱,你妹妹要钱,我给。难道你真的就这么下贱,这么喜欢做这种事?!白九,今后我绝不会再管和你有关的事!”
说完这句话,言喻松开白九,不再理会房间里的人,快步离开了。
房间里的白九跪坐在地上,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面目,无声的哭泣着。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会是这样的啊....
从这件事以后的几日,每次白九和言喻迎面相遇,她都会当做没有见过这个人一般,冷漠的可怕。
那些钱,也都是言喻让花爹爹交予白珠。
如此,他们当真没有了交集。
直到,南祁国与北祁国交战,大肆征兵,言喻也在征兵的名单上。
白九迷晕了言喻,换了身女装上了沙场。
花爹爹叹了一声“言喻,我一直视你如己出。阿九那个孩子也真是傻,他一心想要报答你,你别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言喻只觉得呼吸一窒,说不清的感觉晕开在心间。
有些酸楚,有些苦涩。
她做那些事,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她不想亏欠任何人。
第二天,花爹爹在言喻房中找到了一封书信,才明白这孩子是去了战场。
此时距离开战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言喻到了战场的时候已经开战了两个多月,正是焦灼的时候。
言喻被抓去在厨灶间做了一名后勤兵。
即便是脸上涂抹着厚厚的炉灰,也难掩她娇好的样貌。
那日,她被人引到帐篷的一处。
却不想帐篷里的女人正是那日在红楼欺-辱阿九的那个黄则。
“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红千姑娘,别来无恙啊。”
见言喻并没有开口,他逼近了一步“红千姑娘可还记得我?我可是忘不了姑娘呢,日日夜夜魂牵梦绕。”说着执起了言喻的一缕长发,含在口中,咀嚼了一下。
“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当朝的将军——冷昔。明明是个男子却被当做女子教养,不过这也无所谓。只是我日日在兵营里操练,本就生的比女子壮硕,这么一来更是无人察觉我是一名男子。父亲母亲憎恶我厌恶我,只会日日让我尝受着那些刑罚。你知道吗,每次看着白九被我施以那些我曾经经受过的刑罚,我才会得以舒缓。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你出现了。”
他反手制住言喻,将她控在胸前,感受着她温软的身子,喟叹一声才缓缓继续开口。
“你为了他,一个长相粗鄙如我的男子,我知道你看重他,疼惜他。我就想,是不是换了我也可以。你知不知道,虽然你抽了我那些鞭子,我却一点也不气恼。你真的...好温柔。偏偏又生了这幅样貌,你知不知道,你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我的心尖上,让我欲罢不能....”
“我是刻意让你出现在征兵名单上的,本想让你成为我的后勤兵,日日与我在一起。我也有这个自信能护你周全。可是,白九却是顶替你被征。你猜,他现在在何处呢?你不是为了他来此的吗?”
言喻抬头,刚想问他些什么。
唇口处便被堵住,口中的异物让她浑身一颤。
他这是...?!
这是?!
言喻挣扎,力量悬殊,只能是无用。
直到冷昔一脸满足的放开她,言喻的嘴角还有些暧-昧的银线。
“呵呵,你觉得你还跑得掉吗,红千姑娘。”
为他来这里....怎么可能.....她只是不希望自己一直亏欠着他人情罢了。
“你以为只有你饱受着苦难吗,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艰辛,没有人逃得过。”言喻用袖子擦了擦嘴,面无表情的开口“我知道你仰仗着的是什么,我并不觉得阿九脏。至少比起你,他的心是干净的。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我不爱阿九,为他做的这些,只因他在我最痛不欲生的时候救了我。我不希望他堕落,潜意识里同样也是怕我自己也会扛不住压力变得和红楼里的小倌姑娘一般......曾经我深爱过一个男人.....也是他....毁了我....这幅躯壳无论身心早就脏的可怕又可悲了。”
言喻伸手解开身上的衣袍,笑的苍凉“如果你不嫌弃,怎样,由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放过阿九。我自认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想一直亏欠于他。”
冷昔伸手细细的抚摸着言喻的脸,满是情浓缱绻,亲吻着她的眼角。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那一夜,是冷昔的第一次,言喻的泪浸湿了枕巾。
那一夜,沙场格外的冷,冷风如匕首一般,刻在士兵的脸上,却也是刻在了言喻的心里。
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无可奈何。
最终,言喻的心还是冷了,硬了。
两军交战,伤亡无数。
最终还是冷昔占了上风,千钧一发之际,禾夭从天而降,重伤了冷昔,救了黎陌澜。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黎陌澜。
冷昔被生擒,几千人被俘。
言喻被人押进了黎陌澜的帐中。
本以为再看见这幅画面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却不想还是泪湿了眼眶。
禾夭抱着黎陌澜坐在主位上,亲昵的让人作呕。
而一旁的冷昔被数名女子压在地上,一名女子在他身上起伏着。
言喻刚想要张口却被人硬生生扇了几个巴掌在脸上,打的她连接吐出了几口鲜血。
言喻哭喊的撕心裂肺,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
冷昔...
他其实并不坏,也只是被虐待,压抑的久了,才会扭曲得成这幅样子。
在与言喻在一起后,也会笑着和她说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沙场的战事,每次说起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
他的样貌比阿九还要冷硬英俊几分。
只是先让人看见的是他比女子还要高大壮硕的身躯。
他也会偷偷拿着些肉干来给言喻。
真的是一个很笨拙的家伙...
他真的很傻很容易满足,因为那几鞭子,他竟然觉得自己温柔....
她不想这样的人,因为自己,被这样对待。
真的很不想。
言喻抽出身侧的刀,却在士兵的压制下,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言喻只能就着他们的手把刀狠狠捅入自己的腰间。
一时间,士兵怔住愣在原地。
言喻握着刀,砍向那几人,一把拽起躺在地上神情涣散的冷昔。
她低吼着,刀胡乱的飞舞着,其中一人的手臂硬生生被砍下。
鲜血溅了言喻一脸,她却是头也不回的拉着冷昔冲出了营帐。
“呵呵,还真是有趣呐”
“妖妖,我们真的不用去追他们吗?”
“自然是不用的,他们逃不掉的。”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如此周转,不是费劲?”
“小陌,你不知道。按照女尊国的习俗,那个女人,毁了我的清白不说,还脏的很。冷将军也是她的恩客之一,不这么做,怎么能解我的心头之恨呢?”
黎陌澜不再开口,眸子幽深的看了一眼禾夭,这个男人....
是真的狠心。
账外,言喻把兵符塞进冷昔手中,扶他上马。
冷昔伸手想要拉言喻上去,却不想言喻拍了马背。
直到马飞奔而出,他才恍惚间明白,刚才言喻轻叹着说的不是别的,是一声对不起。
言喻苦笑着回头,果然一群士兵涌了上来包围住了她。
只能握紧了手中的刀,胡乱的回击。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几刀,直到意识渐渐模糊,身子摇摇欲坠。
直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才泪如泉涌。
此时的言喻气息不稳,断断续续的开口“为...为什么...要回来....”
冷昔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笑容不变,只是声音有些哽咽“沙场这么冷,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
“对不起....”到头来对她真心的竟然只有这个人。
若果不是因为她,他怎么会又经受了这些苦难。
“我不后悔....能认识你.....”
大量的鲜血顺着冷昔的嘴角流下,他却仍是抱着言语,替她挡去刀枪“言喻,我爱你啊,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