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生得这般绝代模样,想必殿下夜夜不能离你吧?”
思静问得是如此直接,任凭阿砚脸色再厚,听到这话面上也泛红了。
她微微抿唇,笑着道:“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罢了。”
话说到这里,显然阿砚是根本不想细谈,一般人若是知趣,就此不会再问了。奈何思静是个直肠子,她既然想知道,那就是没什么眼色地继续问下去。
“你觉得最近和以前,完全一样,不曾有过变化是吗?”
以前殿下和阿砚应该是夜夜欢吧?
“哦……这个倒也不是的。”阿砚想起最近自己念经的事儿。
自己想念经,可是他不让念,自己没办法,每每遇到一起用膳和晚间歇息的时候,便趁机念一念。
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说自己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尼姑习惯了,这些日子念佛经念得多了,倒是觉得比起以前心平气和了,不像以前想起种种过往便惶惶不安。
以前她怕死,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可是现在倒是有种看空一切的感觉。
思静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捉住她这个话尾,忙继续追问道:“有何不同?”
阿砚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行房的时候都在念经,只好含糊其辞地道:
“以前的时候心无旁骛,只想着他做什么,我便听之任之。如今呢,倒是觉得,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总该自己多做打算,为他也为我自己多着想一些。”
既然两个人注定纠缠在一起,自己怕是也没机会逃离他身边,倒不如安心下来,用前世她十二年的佛门修养,来慢慢化解他那一身戾气。
或许能为自己,也为天下苍生,更是为萧铎,谋得一点福缘。
思静听到阿砚那话,并不太懂,低下头来细想一番后,还是不懂。她正打算继续问,谁知道外面丫鬟就来禀报,说是殿下回来了。
既然殿下回来了,思静脸皮再厚也不好继续留下,只好匆忙告退了。
当天晚上,她把这事儿说给了孟汉听:“如今呢,倒是觉得,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总该自己多做打算,为他也为我自己多着想一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汉皱眉想了一番,恍然大悟:“这必然是说殿下这辈子和子嗣无缘,所以她只好另想她法了!”
这话一出,思静真是震得不轻。
夫妻两个人一时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因这几日就是萧铎登基为帝的大日子,这几日阿砚先是斋戒沐浴,又等着朝中官员祭告天地以及宗庙等,每日忙得人仰马翻,疲惫不堪。
偏生这一日,萧铎命人取了她的生辰八字,却是拿给钦天监为她和萧铎合八字。
要知道萧铎出生之时,钦天监曾为他批命,说他杀破狼格局,命中回照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地空、地劫等六大煞星,上克天下克地,是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凶格,注定无母无妻,一生孤苦,断子绝孙。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可是也颇有一些,更何况萧铎又传闻是不举之症,是以燕京城中女子,并没有几个愿意嫁他为妃。
可是如今他竟然要登基为帝了,再加上前些日子他亲自去迎接自己的小妾回府,那威风八面的阵仗,还有那尊贵不凡的风姿,天人下凡一般的容貌气度,足以让一众燕京城女子看得欣羡不已。
一时之间,关于他不举的传闻倒是再也不被提起,反而是有众多女子盼着他采纳妃嫔充塞后宫。
可是在大脑被这母仪天下的荣耀以及那龙章凤姿的气度所冲晕之后,总是有那么一丝理智存在着,告诉她们,还是得想一想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住这位未来天子的煞气。
于是当阿砚的八字被送到钦天监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放到了这件事上。
瞧那位王府小妾,看着身段纤细,又是小家子出身,她如果真当了皇后,命里真能担得住这么大的富贵?真得不会被这位暴戾阴冷的湛王殿下给刑克了吗?
得益于思静无缝不入的八卦本性,阿砚也知道了这件事。其实她心里也颇觉得忐忑,萧铎那是什么样的命格呢,就是萧铎和一座山相撞,估计倒霉的都是山而不是萧铎。而自己那是什么样的命运呢,就是自己和一根草相碰,受伤的估计都是自己而不是那根草。
自己遇到萧铎,真得能活个长久吗?
在所有人都在关注着钦天监的结果时,这个结果终于出来了。
消息一经传出,举城震惊。
钦天监的结果是,顾砚福薄,和湛王萧铎缘浅,若是成亲结为夫妇,其命必不能长久。
满城闺阁女子听得这个,一个个喜笑颜开,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只能硬生生憋着,回到家里偷偷乐去,也有的坚决不嫁,一定要入宫为妃嫔,矢志等得一日皇后暴毙。
尽管萧铎将这个消息迅速封锁,并命人捉拿钦天监王大人下了大牢,可是这个消息依然传入了阿砚耳中。
阿砚听得这个消息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到底是一声叹息,竟是笑了。
从她见到萧铎第一眼的时候,自己就觉得自己必然不久于人世,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个人风风雨雨经历了重重坎坷,她数度濒临绝境却没有死,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得七世惨死命运的时候,竟然由钦天监给自己盖章定论。
若是结为夫妇,必然命不能长久是吗?
正想着的时候,萧铎进屋了。
萧铎一身黑袍,面色冷峻,黑眸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一进来,也没说话,就那么定定地凝视着阿砚。
彼时阿砚正坐在榻前,胡乱整理着床上的一些零碎小东西。
他没说话,她也就没说,继续低头整理,连看都没看他。
萧铎凝视着她片刻,便迈步,走到了榻旁,俯视着坐在榻边的她。
“你都听说了?”萧铎清冷的声调略显低哑。
“嗯。”她没多说话,只清淡地“嗯”了一声。
“你——”萧铎的薄唇抿成一个略显锐利的直线,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想的?”
阿砚听说这个,笑了下,叹口气,仰脸看他。
萧铎低头看过去时,却见她眉如浅月,眸如水波,朱唇仿佛胭脂染就,更兼那乌发秀媚如云,盈盈坐在那里,透着几分灵动,又有几分妩媚。
一时不免想起两年前初次相见时的那个乡下小丫头,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已经是这般姿容。
他性情偏执,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他喜欢的,总是以最恶劣冷漠的性情来看待周围的一切。是以初见那个小姑娘,他心里是有些兴味的,想逗弄她,想看看她为何这般惊恐。可是他却采取了最恶劣的方式,故意吓唬她,看她笑话,高高在上地欺负她。
后来慢慢地她就入了他的心,让他动了情。他虽看似冷漠固执,又生在皇宫内院,其实并不知男女情为何物,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她好。她又对他心生惧怕的,两个人一个挖空心思地讨好,一个费尽心思地逃跑,如此周折一番,弄得个两败俱伤。
他实在是固执,固执得觉得天底下女子,无非是自己喜欢和不喜欢。不喜欢的女子就是丑,丑不堪言,喜欢的女子就是美,美得不容许别人说半句不好。
他觉得好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则是阿砚。
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觉得这两个人都美,长得极像。
其实如今细细地观看,阿砚和自己母亲自然是一点不像的。
只不过这两个人都入了他的心而已。
此时此刻,这个入了他心的女子,正用水盈盈的眸子安静地望着他,娇嫩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
他的左胸膛处便传来一阵闷痛,痛得隐隐约约,让他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便想起那一日,自己晕死过去,浑身是伤,可是在那黑暗冷沉的昏迷中,他却依然听到了她说的话。
“你就是血,你就是剑,你就是杀戮,我不想看到你,一辈子不想看着你。小灵儿临死前说要让我活着,我要活着,永远地活着,我要离你远远地活着。”
“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从此后,我们互不相欠。”
“但愿来生来世,永不相会。”
那些话语犹如一根针,刺入了他心内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在重伤的昏迷中硬生生地苏醒过来。
她说他们纠缠了七生七世了,可是却每一次她都不得善终。
她害怕这一次还是死,所以要远离自己。
她还说来生来世都不想见。
那一刻萧铎心中涌现出绝望,整个人犹如被抛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寒凉彻骨。
七生七世,她是彻底倦了,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了,连举刀去杀了自己报仇雪恨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当时明白,不能让她走,死也不能让她走。无论是她死,还是他死,都可以,但是他不能让她走。
所以他拼尽全身仅有的力气,死死地握住了她的脚踝。
永生永世,他都不会放手。
哪怕他要下阿鼻地狱,他也要攥着她的手,让她陪着自己一起。
那一日在荒郊野外,他在重伤之中要了她,血崩如注,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可是他并不在乎。
当他将自己的灼烫尽数送给她的时候,他听到有苍鹰在高空中再次掠过,听到她细密的喘息声,那一刻他想着,到底有什么可以永远留住她。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也属于他的子嗣,血脉的牵连,让她和他有了永远不能割舍的纽带。
这一段日子,她看似平静,在他身边乖巧柔顺,再也不曾提及要离开,更不曾动过什么逃跑的心思。
可是萧铎却明白,她的心还是不定。
她的心不定,他的心就没办法定。
偏偏在他倾尽办法想尽快给她一个孩子的时候,还出了钦天监批命的事。
说什么顾砚如果嫁给他,注定命不能长久,说什么他刑克发妻。
萧铎的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线,黑如墨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锁着坐在榻前的女子。
“你——怎么想的?”第二次,他低哑的声音响起,这么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