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疑惑说道:“知知姐?”
那人仿佛是被这一声所唤醒,松开手,退一步,也行了一礼。
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先生,忽觉恍惚,回一礼。
那人说道:“拜见掌楼。”
先生说道:“嗯。”
弟弟、姐姐,多么亲密的词语。
掌楼?嗯?这算什么?
那人面无多余的表情,做个请的动作,带着先生坐下,并给各自沏了一杯茶。
她拿着茶壶,像是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几片墨绿如刀的茶叶竖立在透绿的水中。
先生小抿一口,说道:“是我喜欢的。”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发现竟然没什么触动,目光不自觉的沉了下去。
那人说道:“还没到时候,怎么就来了?”
先生说道:“我想在这住一段时间。”
那人几乎没犹豫,说道:“不行。”
......
从都城正南门往里看,看到的最远处的第一扇门,便是皇门,而联通其间的道,叫做“朱雀”。
朱雀街完美的分割了都城的东西两侧。
东,有东市;西,有西市,以为最繁盛。
虽没有明确划分,但以朱雀道正中,往来东西,划开南北的那条名为“久安”的道为准,稍微比较,便会发现两地贫富的差距很大。
靠近皇城的,自然是富;另一边,则贫。
当然这只是两者之间的对比,换作别的城,差得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而燕子楼便是坐落在这一角落。
这里也是都城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
四通八达,视野广阔;无论去哪儿,骑快马只要半个时辰;不管是官员、富商、土豪还是军士、游者、贫民都可能来;一塔一楼就站在其一旁不远处。
可以说是除却东西两市之外,最为复杂的地方。
而燕子楼本身在都城的地位就不同凡响。
虽说是做名声不好的生意,但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得上天眷顾,进宫为皇室亲族献舞,并得数代帝王称赞。
久而久之,燕子楼的招牌就变得很大。
便是朝堂要官,也会为能请燕子楼来府邸歌舞,而倍感荣耀,其几支招牌的舞曲,更是广为天下流传和效仿。
所以绝大多数人称其为舞楼。
沉鱼所说的姆妈,便是先生眼前这位不太好看的妇人,就是燕子楼的主人,被人尊称“褚大家”,只有先生和几位亲近的人才知道她的本名,叫作褚知知。
......
先生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
褚大家说道:“没到时候,你不该来。”
先生说道:“我觉得够了,而且这次不会再有意外。”
褚大家问道:“凭什么?”
“我已经见过他们,目前看来,还打不过我。”先生起身走到窗边,放眼看向远处一座更高耸的、略显破败的、孤独的呆立在矮矮的建筑群中的楼。
褚大家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
没有显露什么感触,先生就这样说道:“我收了个学生。”
褚大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说道:“李不口。”
先生并没有疑问褚大家为什么会知道李不口是他的学生,她向来很关心自己,说道:“不是他,虽然他确实不错,但不是那方面。”
褚大家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隐隐有些怒意,说道:“说了,太早。”
先生回过身,手指着不知哪处,语气坚定,说道:“她很好,你应该见见她,我把她带来了,就在楼下。”
如此,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过了许久。
粗略系上的绳结,终于支撑不住,一面床帘轻轻散落。
褚大家坐回到椅子上。
端起茶杯,水已渐凉。
先生作揖说道:“多谢姐姐。”
褚大家慢慢吐一口气,说道:“跟我说说吧。”
先生说道:“我打算让她去参加考科。”
褚大家不以为意,说道:“那就去呗,又不是第一次。”
“是个女孩。”先生补充说道:“是我的书童。”
褚大家眼神一凌,正色说道:“先贤有言,圣书楼人不得违背国律,你忘了宫里的旨意?”
先生说道:“所以想请姐姐帮忙。”
“女子读书有违国律,当作书童伴读,考科女扮男装就不算了?”褚大家似笑非笑,说道:“你除了面容,到真是变化了不少,从未见你对某人如此上心。”
先生毫不动摇,说道:“姐姐的妆术一流,不说寻常人,就是我也不一定看得出破绽。”
“掌楼的要求我怎么好拒,好,我应了。”褚大家哼一声,说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了就请出去吧,燕子楼的事务还得我去处理。”
先生再次认真地作揖,问道:“皇宫近来如何?”
提起皇宫,褚大家立刻变得更加严肃起来,说道:“我已经好些年没进宫,不过有他在,皇宫应该无大碍。你要是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就去找范围。他早几年便上任户部尚书,宫里的事情应该清楚不少,还有考科的事有他在会更方便。”
先生像是仔细地想了想,却只说道:“嗯。”
这便是无言了。
按道理讲,久别重逢的亲人总是会有许多埋在心里多年的话语要说,绝不会像这两人一样的生僻,谈事也只谈要紧的,一句两句便能定下结果。
褚大家看向先生,又似乎是在看他身后的那座永远高傲的楼,气息忽然深沉,眼神忽然锐利。
“有空,把那座楼修好。”
......
吱的一声,房门被轻轻地合上。
先生慢步走下楼梯。
环境从安静变得嘈杂,五光十色的世界迎面袭来。
昏暗的视野被火光与红菱照亮起来,浓郁的胭脂与酒味在鼻息间游荡,柔婉的歌声乐曲混着粗犷的喊声在耳旁充斥。
先生豪不在意,就这样走着,来到二层围绕中厅的过道上,走了一圈,看了一遍......然后再走一圈,再看一遍......
确认自己没看错,先生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叹了口气,左手倚在栏杆上,右手扶在额头上......准确的说,是遮住了眼。
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