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忙不迭的跟过来,唉声叹气的说:“说是之前一直养在外面的,最近吵着嚷着要进门……真没想到表小姐会和大帅联系到一起……她才十九岁啊!”
刘妈说着居然抹起了眼泪,“就算表小姐下毒害过小姐,可她毕竟年轻,嫁给这样一个老头子,后半辈子要怎么活?”
沈蔷薇站在原地发了半天的呆,想着刘妈对两人的关系知之甚少,只当她是母亲的外甥女,怜惜她可怜。
刘妈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听的沈蔷薇心烦意乱,就说:“嬷嬷出去休息吧。”
她说着就坐在了沙发上,也不看人,隐约听见刘妈走了出去。就心绪不宁的闭上眼,想着云清那一句,“要不是韩莞尔,沈蔷薇早死了!”
她原以为母亲的死是韩莞尔一手造成的,那时得知前因后果,心中虽说释怀,却仍忍不住心寒。而今得知真相,却也辨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只是韩莞尔还那样年轻,从前命运待她已是不公,如今她要嫁给苏苼白,岂不是绝了自己的路?沈蔷薇越想心里越难过,倒好似心里翻江倒海似的。
她忍不住抚上胸口,感受到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像是无法承受一般。从前那个小女孩子的笑脸总是在眼前闪过,她不由就流了泪,原本以为姐妹情分散了,连眼泪也干了。却不想听她这样疯狂的举动,仍是心痛不已。
因着这事,沈蔷薇自然没了睡意,她躺在床上,只觉得忧心忡忡,像是迷了路寻不到出口,彷徨无措的在原地转着圈。那种被困住的恐惧袭上来,久久不能平息。
抬眼去看天花板上的吊灯,那形状鲜活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只是始终没有开出来,倒好似比花谢了还要凄凉。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位于西街的“夜色”歌舞厅依旧是歌舞升平,霓虹摇曳于夜幕之中,与星子交相辉映,于靡靡五色中透出些浑浊的光亮。
这“夜色”歌舞厅正是上流权贵最常光顾的场所,乔云桦因是金陵出了名的轻佻少爷,这一类的歌舞厅,他自然常来。
今次约了各军区的参谋齐聚喝酒,少不得要与漂亮的舞女跳舞,只是心事重重,勉强跳了几场,便回了座位上。
第九军区参谋辛长青见他兴致不高,就问:“怎么了?又和你哥哥吵架了?”
乔云桦略皱了皱眉,拿眼一扫台子上,就见灯光五彩斑斓,几个身材妖娆的舞女正搔首弄姿的扭腰摆臀,身上穿的旗袍皆是高开叉,行动间露出雪白的长腿,极是勾人。
他淡淡说:“我哪有功夫搭理他,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辛长青与他鬼混多年,知道乔家两位少爷是貌合神离,那乔云柏是正房嫡妻所出,派头自是极大。而乔云桦不过是个姨太太所出,仗着得宠,乔父也是分外偏爱。
于钱财上面从来最是偏向他,以至于将他养的不成才,只管吃喝玩乐,纸醉金迷的做个纨绔。而那乔云柏却是文质彬彬,不仅留洋学了医学专业,更是获得了博士学位。
在乔家一向受祖母疼爱,他性子又温厚,见不得乔云桦在外面瞎混,总是要说教他。乔云桦受不住,两人便时有吵架。
辛长青正要说话,却见军区司令刘祁峰走了过来。他忙就站起身,立正行礼。
刘祁峰摆一摆手,乔云桦则站了起来,笑着说:“才刚我们还说刘司令新娶了姨太太,未必有功夫来赴约,没承想刘司令果然讲义气。”
这些场面上的话大家早已听得麻木,遂刘祁峰只是笑笑,便坐在了桌前。辛长青知道他们二人有话要说,就笑着往舞台子那里去了。
乔云桦点了一根烟抽着,眼见着厅内极是喧闹,他转顾刘祁峰,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说话的语调及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像是丝毫不将军区司令放在眼里。
刘祁峰随意搓了搓手,才说:“防线这一块儿都办妥了,至于他上不上套,这就不在我管的范围之内了。”
乔云桦抽烟的姿势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刘祁峰,说:“这一次,我要他有去无回。”他声音虽轻,却是有着不容忽视的狠绝。
刘祁峰不免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管你与他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总归事情我办完了,你答应给我的那四成货,必须说到做到。”
“这是自然。”乔云桦缓缓吐出烟雾,“刘司令与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不妨耐住性子,是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刘祁峰就点点头,转头去看台子上的舞女,很是随意的说:“与乔少爷合作有风险,以后这类的事情烦请你找别人吧。”
“怎么着?现在时局还没有大乱,刘司令就急着把自己往外择了?”乔云桦将烟随手一扔,拿脚踩灭,淡淡说:“既然上了贼船,想要下去可没那么容易。”
刘祁峰早知道他会来这一手,却是不在意的哼了一声,“现在时局不明朗,谁知道这天下明天是谁的?我自然要做好准备抽身而退。”
乔云桦赞许的点点头,“苏家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属下才会一直走下坡路,你们这些军阀仗着开疆扩土的那点儿功勋,这些年只差没把老百姓压榨干净,赚些不干不净的钱,还打着苏家的名头,果然是厉害。”
“现在哪个不是这么做?等到局势动荡起来,也好再寻出路。”
乔云桦勾唇冷笑,眼底满是轻蔑,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喜欢跟刘司令合作。”
他说完,便拿起桌上酒杯示意,刘祁峰皮笑肉不笑的也拿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人才喝过这一杯,就见几个参谋纷纷走了过来,每人身边都搂着个妖艳舞女。辛长青见刘祁峰面色冷然,就凑到乔云桦面前,将身边舞女扔到他怀里,笑着说:“好好陪乔少爷。”
刘祁峰不耐烦同他们胡闹,就起了身离开。几个参谋见状,才纷纷拥着舞女入座。
乔云桦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当即便搂上那女子的腰,笑的极是风流倜傥,说:“来,跟我喝酒。”
因是温香软玉在怀,他又喝了几杯,便隐有醉意,转眸去看,就见身侧的女子长得极是艳丽。他因着时常在娱乐场所流连,与美色上倒是不比从前上心。恍惚去看,只觉得她是个美人,却也勾不起他的兴致。
眼前仿若出现另一张脸,那脸素素淡淡的,眸子仿若秋水,认真看着人时,带着些许娇憨,便是一颦一笑,都别有韵味。
他勉强笑了笑,却发现嘴角是僵硬的。那美人倚在他怀里,端的是吐息如兰,一股馨香袅袅缭绕在鼻端,搅得头昏脑涨。
他将酒杯搁下去,疲倦的说:“散了吧。”
辛长青只当他是要带着那舞女去别的地方,就促狭的笑了笑,“乔少爷这是要往哪里去?”其余的几人一听这话,便是哄堂大笑。
乔云桦揉了揉眉骨,说:“我累了,要回家了。”他起了身,身后的听差当即蜂拥而上,簇拥着他往出走。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辛长青愣了半晌,眼见着人已经要走出去,就大声问:“这么就走了?!”
待到坐上车,乔云桦便摇开了车窗,外面倒是没有下雪,只是冷风仿若刀子一般,卷着碎雪呼啸而来。他这会儿神思清明许多,只是不言不语的看着外面。
这一条路上皆安了路灯,远远去看,仿若暗夜游龙,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碎雪打在脸上,冰凉凉的混着湿意,他也不觉得冷,只是胃中翻江倒海的,忍不住就呼了一口气。
淡淡问:“家里都谁在呢?”
坐在副驾上的听差陈安说:“家中老夫人,夫人还有姨太太都在。”顿了顿,“大少爷也在家。”
半晌没有回音,汽车的引擎嗡嗡响着,仿若摧枯拉朽一般。陈安问:“少爷要回家么?还是回别墅?”
乔云桦苦涩的笑了笑,声音却是轻轻的,“有什么区别么?回哪儿都是我一个人。”
他甚少像这样发牢骚,语调又是平淡的,愈发让人觉得感伤。缓了缓,又说:“回公馆吧,母亲那里怎么样也要应个卯。”
车子缓缓开回去,直到了乔公馆的大门,司机按了按喇叭,几个听差忙不迭的赶出来,开了镂花铁门。一路行进去,便是偌大的园子,放眼去瞧,好似宽阔无边。
汽车停在了台阶下,乔云桦兀自下了车,所过之处皆是大理石地面,上头铺着地毯。大楼两侧搁了两只石狮子,雕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早有听差开了门迎出来,他缓步走到门厅,将大衣脱下来随手递出去,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他往里去,就见乔母步履急促的过来,怒道:“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乔云桦眼见着她又要抹眼泪,就揽过她朝厅里走,偌大的客厅内,亮着两盏水晶垂钻的吊灯,照的厅里通透明亮,家具摆件皆是西洋货,色调又是暖色,灯光一晃,衬的四壁皆是流光。
乔母问:“这是往哪里去鬼混了?又喝的这样醉,要是让你父亲瞧见,又要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