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向前方一看,见几个日伪军追了过来,连忙转过身来躲避。平坦的土路上,无遮无掩,连个隐蔽的地方都没有,上哪儿躲藏呢?
大柱顿觉如此,再看看地形,急中生智,喊道:“你们娘几个快躲进高粱地里去!”
二柱紧跑几步,把桂香递给了九秀,大喘着粗气,吐出几句话来:“快……抱着孩子躲进高粱地里去!我和哥哥……对付这几个日本鬼子和二鬼子。你们娘几个……快跑进去!”
于是,六秀和九秀带着几个孩子冲进了高梁地,躲藏起来。由于不见大柱和二柱进来,姐妹二人提心吊胆。过了一会儿,听不到外面有声音了,二人才敢从庄稼地里伸出头来。
只见,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大柱、二柱却不见了踪影。他们害怕极了,四处去寻找。最终,一打听几个老乡,才得知大柱、二柱和那些被抓的百姓去铁路车站附近给日本人建据点去了。
回到家里,六秀和九秀把几个孩子放在家中,一一嘱咐好。为了防止被欺辱,用黑锅灰抹在脸庞上,一副脏兮兮的模样。然后,转身就去找大柱、二柱了。赵小河、赵小舟见母亲和姨娘出了家门,十分不放心,随后,悄悄跟了去。
长庄车站附近,烈日炎炎之下,许多男子衣着朴素,身穿粗布汗衫,脚穿布鞋。他们都是附近的庄稼汉,被抓来盖炮楼,有的挖地基,有的搬运砖块,有的和三合土。一旁,几个伪军正在监工,瞠眉瞪眼,骂骂咧咧,有时,用鞭子抽打着他们。庄稼汉子们无奈地干着活儿,背后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语。
“二鬼子!”
“日本鬼子的走狗!”
“汉奸!”
“败类!”
“唉!给鬼子盖炮楼打我们自己人啊!”
大柱、二柱也被抓到这里建据点,本打算一家人坐火车去江南,现在却被逼迫为日本人干活。想到这儿,便感到痛心和愤恨极了。
几十米处,一处房屋内,一个日本人嘴上留着一撮胡子,下巴一块黑痣。他坐在躺椅上喝着茶,摇着芭蕉扇,一副得意忘形的神态。在他腰内,别着一把王八盒子。他翘着二郎腿,还不住地向工地那儿眺望。
烈日下,大柱、二柱挥汗如雨,全身湿透,想想六秀、九秀和孩子们不知怎么样了,看看日本鬼子和伪军的蛮横和淫威,气愤地说道:“乡亲们,鬼子太可恨啦!咱不干啦!”
“对!不干啦!”
“咱回家去!”
说完,大柱、二柱等人放下工具,撤腿就跑。这时,一个伪军看见了,十分惊呆,跑到那处房子里,大叫道:“报告佐佐木太君,抓来的那些人跑啦!”
佐佐木一听,从躺椅上跳起来,拔出王八盒子,扑了出去。他一边追赶,一边骂道:“八格牙路!良心大大的坏!逃跑的死啦死啦的!”
佐佐木追上人群,叽哩哇啦狂叫着:“回去的干活!”
众人毫不理会,依然前行,准备回家。佐佐木像一条恶狼,气急败坏,疯狂地吼叫道:“不给皇军干活,死啦死啦的!”猛然之间,举起王八盒子,“啪啪”就是几枪。大柱、二柱等几人中弹倒地。
正在这时,六秀和九秀赶到了这儿,见兄弟二人被枪杀,俯下身去,抱着他们的尸首放声痛哭。一会儿,小河、小舟跟了过来,见到父亲和叔伯被害,也失声痛哭起来。
哭了几声,六秀和九秀站起身来,急忙去找凶手报仇。小河、小舟愤怒极了,抄起工地上的铁锹去追赶佐佐木。许多人抄起武器转身去找鬼子报仇,几个伪军吓坏了,一轰而散。
佐佐木见许多人朝自己奔来要杀他,吓得大喊大叫,扭过身去,一边仓皇逃窜,一边举枪射向小河和小舟。六秀一看不妙,双目通红,急忙冲了过来,上前来保护兄弟俩。不料,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了六秀的胸膛,她大睁着明亮的双眸,惨叫了一声,慢慢倒在了地上。
“六姐……”
“妈!妈……”
九秀、小河、小舟大叫着赶了过来,抱起六秀,嚎啕痛哭起来,泪水淹灭了他们。那个可恶的佐佐木趁机溜走,又窜上战马,逃之夭夭了。
再看六秀,胸口鲜血直流,疼痛难忍,呼吸急促,眼前朦胧一片,鲜红的嘴唇微微一张一翕,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她只是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来:“九……妹……回……回……江南……”
那可怜的苍白而憔悴的面容令人揪心疼痛,那悲伤的一双渴盼而呆滞的明眸永远闪光,那最后的低沉而微弱的声音震人发聩,憾动心弦。她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向前行进,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令她悲痛令她留恋的人间。
“妈!妈!妈!呜呜……”
“六姐!六姐!六姐!呜呜……”
九秀和两个孩子如晴天霹雳,紧紧抱住六秀痛哭不止,直哭得眼前昏天暗地,意识荡然无存。
“六姐,你醒醒啊!我们姐妹俩说过要一起回家的,想不到,你和五姐连家都没有回去,却早早走了啊!我一个人可怎么回家啊?!怎么向爹妈姐弟们说啊?!可恨的日本鬼子啊!呜呜……”九秀凝视着没有生命体征的六秀,悲痛欲绝,哭成泪人,久久不愿离开。
回忆过去,再看如今。
姐妹亲人同胞情,数十载来互尊敬。
风雨之中一路走,思念故土共心境。
五秀故去相依命,回归江南多少梦。
历经沧桑苦难书,终成今日回乡行。
魔鬼拦路一场空,未见亲人身已亡。
日寇戕害苍天睹,怎堪如此心惨痛?
然后,九秀和两个孩子雇用了一辆驴车,含泪将三位亲人运回家中。最后,分别埋葬,入土为安。多少天来,沉痛的悼念,无尽的思念,愤恨的心情,笼罩在一家人的心中。三个亲人被鬼子害了,五口人可怎么过日子呢?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上哪儿说理去呢?怎么报仇去呢?悲愤的九秀天天以泪洗面,难以从这种打击中解脱出来。
这几天,一家人将冤案告到县衙,申明冤情,伪县长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如今,这儿是日本皇军的占领区!”随后,就赶走了他们。一家人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天天活在悲苦之中。
于是,十九岁的小河和十八岁的小舟经常去车站一带查找那个杀害亲人的日本人佐佐木,但始终未能找到。两个孩子内心悲痛极了,愤恨极了。
连日来,哥俩内心翻江倒海,吃不下,睡不着。两个孩子长大了,有了主见和认识,在悄悄商量着什么。
这天早晨,小河鼓起勇气,对九秀说:“九姨,我和小舟商量好了,我们去参军打鬼子,为爹娘报仇去!”
九秀听到后,双目含泪,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心情极为复杂。
小舟哀求道:“九姨,国恨家仇,你就答应我们吧!”
这时,年仅十五岁的小桥听到了,跑过来,喊道:“妈,我也要和两个哥哥一块儿去!打小日本鬼子去!”
“你还小!不能去!”小河和小舟纷纷劝道。
看看几个可爱的孩子,瞅瞅这处住了十九年的土坯房,再回想多年的往事与企盼,九秀内心百感交集,苦不堪言,鼻子一酸,张嘴呜呜痛哭起来。
她从灰色大衣襟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干泪水,朦胧的双眼又明亮起来,转过身来,摸摸小河和小舟,语重心长地说:“一开始,我不放心你们俩,可是又想了想,国恨家仇,好男儿应该挺身而出!去吧!听部队长官的命令,打倒了日本鬼子,到时回来啊!”
一听这话,小河、小舟高兴极了,连连答应着,转身去准备行李了。随后,九秀为两个孩子打点着衣服。当看到那两件绣着江南景色的衬衣时,心情又一次沉重起来。
“小河、小舟,这两件衬衣是我和你妈做的,绣上了家乡的小河、小船、小桥、树木。你们穿上吧!看到它,我又想起了家,六姐……”九秀的双眼含着晶莹的泪水,声音颤抖着。
“哦!九姨,我们很喜欢这件衣服。”
“穿上它,就感到九姨和妈在身边。”
小河和小舟接过衬衣,穿在了身上,感到精神十足,身体有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九秀为兄弟俩准备了几件衣服,用布包好。打点好行李后,又拿出仅有的两块大洋,交给小河。几个孩子深情地望着她,再看此时的九秀,一丝丝白发已无情地袭来,几道皱纹已悄悄爬上她的额头,摧残了青春的容颜。
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小河、小舟,再三嘱咐道:“路上保重!当兵要听部队的命令!有空时,写封信来!”
“嗯,知道了!”
早晨,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普照大地,空气格外清新。小河、小舟背上包袱,走出农家小院,九秀带着小桥和桂香一步又一步相送。
走到村口,小河、小舟转过身来,既意志坚定,又难舍难分,深情地说:“九姨,放心吧!等报了仇,打倒了鬼子,我们就会回来的!”
九秀恋恋不舍地望着两个孩孑,双目含泪,满含亲情,内心翻江倒海。小河、小舟说完,又转过身来,向前走去。
忽然,九秀心中涌动,想起了什么,潸然泪下,急忙大声叫道:“小河、小舟,等一等,姨还有事要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