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国亡,家园又怎在?
边关蛮夷虎视眈眈,只能内耗过许,便可攻破,从此,国家覆灭,而他们,便是亡国之奴,他们的孩子,生来便会成为卑贱的奴隶,受尽驱使,终其一生。
“舜冶……”秦凰觉得,她说的话真的很自私很自私,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们只在这偏远的小山村,不理尘世,只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你看,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们不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吗?或许……或许天下大乱,也乱不到我们这里,不是吗?”
舜冶看着媳妇儿,终是深深一叹,没有再开口。
她的说法,何其幼稚,他们在这里,之所以拥有安乐生活,只是因为这天下,还是吴家的天下,若这天下不在,别说是人,就是蝼蚁,也难苟且偷生。
舜冶没有回答她,但这本身,就是回答。
秦凰的眼泪慢慢流下,生而为丈夫,又怎会溺于温柔乡?
她一直知道,她的相公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她也曾想过,若是他振翅翱翔九天之际,她会洒脱的放手,任他飞翔,绝不成为他的阻力。
却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她做到自己所说的话,是那么的难。
她哭的颤抖,却强忍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想让他看到她也可以坚强,可是,她现在怀孕九月,待产之际,在最需要相公,佳人陪伴的时候,却偏偏要放手。
好难,好难……
舜冶早就料到,他把这件事告诉她,她会哭,却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哭,压抑的,不敢发出声音的哭泣,比她嚎啕大哭,还要让他心疼。
“若是想哭,便哭出声吧。”舜冶轻声道。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无力过。
哪怕当初,这最开始的开始,是他的设计,是他的试探,是他的计谋。
他本以为的算无遗漏,最后却败在了他的心。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绝对不会做的那么绝,绝到,只有让这个国家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没有那么绝,他现在,便不会如此无力,无力到连作为一个丈夫,对女人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如果,如果,可惜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秦凰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成为他的累赘,绝对不能,她使劲的咬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甜锈的血腥,换回了她在这一刻最后一点坚强和清醒。
她终于开口,“舜冶,谢谢你没有隐瞒,若实在是事关紧急,我……允许……你离开。”
秦凰觉得,她说完了这句话,几乎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但是,索性,她说出来了。
“凰儿。”舜冶紧紧的把她搂进怀里,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一遍遍的呢喃,磁性好听的声音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内疚和懊悔,“这一世,我只对不起你这一件事,我只对不起你这一件事……”
秦凰以为,舜冶所说的“这一件事”,是明明承诺过,却未能兑现的陪伴,却不想,是经此一生,她最疼痛的回忆。
……
舜冶还是走了,在告诉秦凰后的第三天清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
舜冶看着熟睡的秦凰,倾尽整个世界的温柔,在她眉间轻轻印下一个吻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舜冶离开了许久,秦凰闭着的眼,缓缓涌出一滴眼泪。
天宝二十三年,农历八月初八
今年不知伤了什么阴鸷,秋天的雨,一场接着一场的下。
秦凰望着窗外的雨,眉间难掩清愁。
舜冶从那日离开后,已经过了一个月零八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三十九天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大雨倾盆了好几场,原本秋收的庄稼颗粒无收,村里的百姓,稍有不饿肚子的。
二丫家的羊,下了四个羊崽子,却被人偷的只剩下一只了。
二丫找她哭了好久,她知道是哪家村民偷的,却可怜一弱质女子,讨不回公道。
秦凰也知道,安乐村的村民生性纯朴,若不是逼急了,饿急了,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毕竟,大家都不容易。
“哇,哇……”新生儿的哭声,换回了秦凰的思绪,她转身,身体已不是一个月以前的笨重,现在的她,虽然有些圆润,但却不胖。
她手脚熟练的抱起哭闹的娃娃,轻轻的哼歌哄着,“乖宝宝,娘在呢,不哭哦……”
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一龙一凤,哥哥和妹妹的组合,也是她曾经最羡慕的组合。
只是,她还没有想好他们的小名。
小小的一只,在她怀里,哭声越来越小,慢慢的睡着了。
秦凰轻轻的放下她,目光渐渐温柔。
生他们的时候,她难产,差点血崩,还是妹妹心疼娘亲,霸气的一脚把舍不得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哥哥踹出来的。
秦子晋又当爹又当妈的照顾了她一周,她才勉强能下地。
今日秦子晋被乡亲们再三所托,和秦凰的劝慰下,才离开了家里,去问诊了。
秦凰在家里没有呆多久,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王二丫抱着衣服被沾湿了一半的小宝进来,看见秦凰还站在那里,瞬间皱了眉头,“阿黄,你还坐着月子呢,怎么能下地呢快躺下。”
因为身上沾着潮气和湿气,她一时之间不敢过去,只能一边说话,一边和小宝走到离床不远的,烧着的炭盆处,烤一烤。
把湿气烤的差不多了,王二丫这才注意到秦凰房间的窗户,居然是半开的,她连忙关上,开始数落她,“你坐着月子呢,怎么能吹风,等你爹回来,看我不告状的。”
秦凰已经坐到了床上。
听着王二丫的唠叨,不禁哑然失笑,“是爹让你来照顾我的。”
“是呀。”王二丫点头,她道,“我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你敢不听我的。”
“听,听,我怎么敢不听未来娘亲的话?”秦凰嘴欠的调笑。
王二丫的脸瞬间红了,“阿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秦凰了然的“哦”了一声,故意道,“前几天,是谁给我们二丫有送吃食又修房顶的?”
秦凰这么一说,王二丫的脸,瞬间红了,嘟囔了半天,叫了一声,“你要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秦凰终于安静的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