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婳回头,见李笑允一身皇袍,满目冷厉。
杨柳荫从看了李笑允的一瞬,眸色微微一颤,却似乎并不是怕他。
李笑允身后的数十个御林卫有阡婳见过的,也有不曾见过的。她的目光停在了那个被绳索捆绑的人身上,他穿着一身御林卫统领的长袍,满身伤痕,正直直看着于修。
白首轩
看他这一身装束,定是“秦歌”的替身,丞相府一别,他竟和于修勾结到了一起。他感觉到阡婳的目光,转眸望过来,看到阡婳的一瞬,迅速低下了头,这一瞬划过的眼神,是惭愧。
李笑羽看着李笑允道:“父皇这一生,做得最愚蠢的两件事,第一,就是尤城被攻陷,他不惜重兵,从乱兵中救出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的心里,只有南尤死去的老皇帝,她到死都不肯做他的女人。她死后,父皇还为她造了这么豪华的墓地,甚至用冰棺,护住了她的尸体。第二,他既然想我做皇帝,却迟迟不肯废掉你的太子之位。不然,他怎么会那么早死,我又怎么会,在你的手下,唯唯诺诺这么多年”
在阡婳的记忆中,他的声音始终是忧郁的,偶尔会带着缥缈的味道。而现在的他,句句顿挫,每一句都冷到了骨子里。
李笑允出奇地平静,除却了笑意和慵懒的他,只剩湛湛的帝王之气。他的语气也同他的神情一般平静,“你苦苦经营到今日,结局还是一样会输给朕。”
阡婳攥紧了袖中的手,右臂的伤口出奇地痛了起来。她又一次做了棋子,卷入了他们的皇位之争。她还有大仇未报,还有很多债没有讨,她还不能死。
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住了她的手掌。云扬用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穆家欠你的,我欠你的,都由我来还。”
阡婳没有回答,没有表情,亦没有甩开他的手。她知道,以她自己,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输”李笑羽不屑地笑道:“到了这里,还敢这么嚣张,皇兄不是想要传世之玺吗来拿啊”李笑羽说着剑步移到了冰棺旁,在棺材口拍下了一掌,冰棺打开的瞬间,棺中的女子,从头到脚,化成了一堆白骨。李笑羽将白骨手边的莲花一扔,举起了手中的玉玺。
阡婳的眸光一沉,真的是传世之玺,万古的先帝当年不仅救了这个女人,还盗走了传世之玺,她曾保留过那残缺的一角。
李笑羽开棺的瞬间,身后涌出了数十人,为首的便是带阡婳进来的老管家。
暗室的帐帘轻摇,三排红烛的灯影跳跃闪烁,异常诡丽。
李笑羽和李笑允身身后的人,几乎同时涌上前,兵器敲击的声音,划破血肉的声音,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李笑允同李笑羽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动。
现在是绝不可能逃出去的,云扬拉着阡婳一个大退步,在烛火边旁观。两个御林卫朝于修攻了过去,于修只得出手还击。百首轩双手绑着,动弹不得,两腿还算利落,在两方的厮杀之中,已然被砍伤了好几处。
李笑羽后退几步,笑着低吻了一下杨柳荫,目光却始终在李笑允的身上。
李笑允的眼眸眯起,看着他的动作,俨然不动。
李笑羽松开怀中的人,拔出冰棺下的剑,飞身向李笑允攻来。
阡婳从不曾想过,他的武功竟然这样高。
白衣飘然,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每一剑,却都直逼要害。李笑允也抽出随身的剑来,剑光灼灼,招招紧逼,毫不逊色。
阡婳和云扬都知晓,出口就在李笑羽的身后,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两个目睹他篡位的人离开。
云扬旁观了片刻,看了阡婳一眼,阡婳没有点头,却读懂了他的神色,眼眸中如往日一般漠然,却也没有反对。
云扬送开阡婳的手,欲上前去,阡婳突然伸手拉住了他,将闭念剑扔了过去。
云扬接过剑,嘴角一抹笑意,跃道了李笑允的身边。他习武多年,看得出李笑允不是李笑羽的对手,他一点都不关心谁做万古的皇帝,可若是李笑允死了,下一个不是他,就是阡婳。
云扬于李笑允并肩的一瞬,李笑允看了他一眼,睿智如他,自然心领神会。
云扬虽说不是连年征战沙场,却也绝不是养尊处优,又有闭念在手,剑挥动收放,不瘟不火,变幻剑招,不过眨眼之间。李笑羽被两人逼得连连后退。
此时,另一个白衣身影落在了李笑羽的身边。他的目光与李笑允相撞的一刹,只觉得剑招再凌厉,也不若眸中的杀气。
夜,正浓。
永世城中,一架淡青色镶金箔的马车,行走在夜色中。没有鸟叫虫鸣,没有钟声宛耳,车轮滚动的低呀声,喝着马蹄地哒哒声,宛若一首古朴的夜曲。让秋日的夜,多出了几分清冽的美。
一只玉钳一般的手,推开了车窗,素色的袖摆,与手腕上朦胧如烟的紫玉镯,极为相衬。可以看到她凝白的脸上,一双清冷的眼眸中,漾着几分惬然。
初瑶不曾想过,宫外同样是百花凋零的秋色,却有一种平淡的寂然。
她和如夜这次出宫,只带了两和御林卫,他们的马车驾得极慢,初瑶却一点没觉出困。她收回目光,侧回身子,见如夜正好也在看她。
“这是要去哪里”初瑶的声音说不出是空灵还是清越,总之响在这样的夜色中,带了几分醉人的味道。这是出宫的一路,他们说得第一句话。
“回承晋。”如夜说着提了提初瑶身上的披风,今夜虽然不冷。却终究是在外面。
初瑶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色,他说得是“回”,不是“去”。
如夜的目光何等敏锐,两人有坐得这样近,他怎么会没有看到她神色变化,他还看到了她淡淡的期许。
如夜伸臂揽过她的肩,让她微微偏过身,靠在他身上,“乏了就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初瑶是不想睡的,可她极喜欢倚在他的肩头,喜欢他揽着她的力度,喜欢他大草原一样的味道。闭上眼,便不知不觉入了梦。
如夜倚在车壁上睡下了,没过多久,他便睁开了眼。他戎马多年,即便是在马背上也睡得着,现在却这样没睡多久,便醒了。
他一动才发现,抱着她的手臂麻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还睡得极其安稳。
他伸手抚了抚她乌亮的发,轻声笑了。
万古城中,御林卫在各个宫门来回走动,偶尔有一只鹰飞过,宫门口的御林卫都会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对准它。等到看清了,才收回来,保持刚刚的姿势,而且更加警觉。
芮央宫中,萧雅可挑着香炉中的香料,不时拈起香炉的盖子,再添上一点。烛火映照下,她的五指极其纤白,眉眼之间的淡淡笑意,带了几分媚色。
她盖上香炉的盖子,凑到袅袅的香烟上,闭上眼轻轻一嗅,道:“玲珑,本宫改过的这种香,比从前的,可好”
玲珑原本站在隔门旁,闻言上山两步,皱起眉头道:“娘娘,难得皇上不太宫中,冒牌的秦统领也被擒了,这不正是娘娘给溪王爷传信的大好时机吗”
萧雅可白了玲珑一眼,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沉得住气,自保为上。现在整个后宫都在穆世颜的控制之下,她就等着她落网呢。
“传什么信跟着本宫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没脑子”
玲珑被萧雅可骂得一头雾水,接着道:“奴婢不明白。”
萧雅可重重呼出一口气,道:“若是本宫暴露了,穆少陵在千里之外,能救得了我们吗”
玲珑摇头,萧雅可转过头,继续挑着香料,不再理睬她。玲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眼眸一亮,点了点头。娘娘的意思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左府的暗室里,金色的帘帐染上了条条血色,更一一剑斩断了半边帘帐,落到了地上,铺在了死人的身下。透过血色斑斑的金色帘帐,四个人一时之间,还没分出胜负。
四人分散在冰棺两旁,云扬同李笑羽在冰棺和木床之间。李笑羽的白衣,已然挂上了三条血痕,云扬的肩膀被刺了一剑,不过并不深。
“魏王爷,这是万古国的事,你若现在收手,本王绝不会为难于你。”
话是这么说,手中的剑,却不减狠辣。
云扬黑眸中更加凛然,嘴角一抹冷笑,“清王当本王是三岁孩子吗”
冰棺的另一旁,石桌已然被踢翻,李笑允的皇袍上,被划出了数道口子,他边挡着于修的剑,边道:“你曾救过朕,朕不会杀你。”
于修的褐色眼眸已然一片猩红,他跃上翻倒的桌子,朝李笑允连砍了数剑,“你知道我也曾刺杀过你,你会让我活”
李笑羽虚晃了一剑,云扬躲开,他翻身刺向了李笑允,下一瞬,剑没入了一个娇小的身子。
李笑允看着挡在李笑允面前的杨柳荫,动作停在那里,眸中的情绪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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