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副总兵罗庆如今算是尹峰在朝廷武官中收买的最高阶军官了。他的浙兵在南京城首先开始溃退,是造成南京城陷入中华军之手的罪魁之一。
在逃回湖州后,他收拢了本部人马3000余人,基本没有伤亡。他紧接着南撤到杭州,然后被张鹤鸣撤职查办。紧接着,他通过中华公司的资助,贿赂了浙江镇守太监刘唐,加上此时浙江总兵官一职缺任,整个浙江没有一个军官的资历能和罗庆相比,因此一个月后罗庆官复原职,而且因为手头有兵算是实力派,被临时兼任广德副总兵,指挥前来增援的江西方面的军队。
万历四十五年的最后几个月,浙江等地的南兵也都接到诏令,‘抽’调人马绕道江西九江、庐州经河南北上,前去增援京师方面的战事。
罗庆手头的浙江兵也被‘抽’调了不少。他已经认清了形势:眼下在江南,大的战事已经不可能打了。中华军在江南的地位不可动摇,无论此战结局如何,中华联合公司和尹峰将从此成为在大明朝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因此,他官复原职之后,立刻和中华公司商情部留在自己部队的间谍恢复了联系,并且和中华军在杭州的暗桩、细作联系上了,把浙江兵或者赣军北上的部署、编制人员和行军日程统统报告给了中华军。
尹峰下令,将一切有关北线战事的情报,都必须以双备份形式(三只鸽子送一份情报)用飞鸽传书发往天津卫的陈衷纪处。
……
在开始从京师撤军后的第六天,陈衷纪接到南京发来的飞鸽传书,告诉他原先定于前往南京方向作战的四川石砫白杆兵,业已转向增援京师战场,计算日程,不日即将到达京师。
白杆兵?
陈衷纪连忙把北方情报主管曾庆找来,把这份情报递给他看。曾庆的级别使他已经多少知道了一些白杆兵的情况。
“陈总管,五天前,白杆兵已经到了保定。”
“为何船主大人的情报通报中要专‘门’提到白杆兵?四川来的勤王兵这些日子我们也接触了不少了,基本上除了跑得快以外,没什么了不起的。”
曾庆想了想道:“这就不太清楚了,军情部有一些官军各地部队的情况简报,我去找找,看看这白杆兵是怎么回事。”
陈衷纪点点头:“辛苦了,曾老哥。继续潜伏在京衢地区的人员已经安排好了吗?”
曾庆拱手道:“为船主大人做事,谈不上什么辛苦。继续潜伏的细作名单,我已经让海胆号飞剪船送往金陵了,要给你一份吗?”
陈衷纪摇摇头:“我只是问一下,是否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情报部‘门’的事,是光泽和曾六爷的事情,我管不着。”
曾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先走了,还有一大堆事呢。”说完拱手施礼,矮小‘精’悍的身子一转身,快步如风地走了。他是商情部的人员,不属中华军,因此无需行军礼。
陈衷纪拱手相送,转身回到桌前自嘲地笑了笑:“曾家子弟都是这样,还想着来试探我,真是……算了,不管他……传令兵!”
一名头盔‘插’着羽‘毛’的传令兵闻声闪进屋子,不由自主地搓着手哈着热气。
“通报通州后卫部队赵铁上校,防备官军偷袭。另外,传令骑兵团全体出动,往北、西、南三个方向去搜索侦察官军部队。”
……
一夜的大雪使得华北平原银装素裹、天地万物都是一片雪白。通州城内走出一队人马,推着几十辆炮车、排列成四列行军纵队,向东南方向前进。他们沿着北运河右岸,踩着半尺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慢。
这是第一师第一旅的部队,是撤离京师的中华军押尾的后卫部队。在他们前后左右,北运河两岸,骑兵侦察部队非常困难地在雪地里跑动。
第一旅后卫部队有赵铁亲自压阵,监军曹泰也在队伍中。两人都下马行走,和士兵们一齐踩着积雪行军。
三天后,积雪在太阳下迅速溶解,北运河上的冰也融化了,河水忽然接收了大量的融雪水,变得非常湍急,水势已经与河岸齐平。这导致了行军道路十分泥泞,有的地方积水数尺深,不少中华军士兵‘弄’湿了靴子和衣服,长了冻疮。可怜中华军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方人,不习惯这种北方冬‘春’‘交’界时节的天气,个个被这种恶劣的天气和道路情况‘弄’得‘精’疲力竭。
早晨,北运河西南岸边。
叫苦不迭地中华军第一旅士兵们听到了一声声急促的螺号声,还有骑兵部队在南方远处打出了烟‘花’火箭信号。
他们刚刚从夜间野营的地方起来,才开始行军,听到和看到表示“敌袭”的信号,个个兴奋不已,挥舞着枪支大喊着:“缩头乌龟们总算来了!好好打一仗吧!”
相比冬未‘春’初在烂泥地里辛苦单调的行军,中华军士兵们更加愿意与官军打上一仗。
第一旅作为全军的后卫,还带上了师属炮兵营的二十‘门’野战炮。同时,第一旅所属三个团还携带了近千枚霹雳火箭,旅属炮兵连也有五‘门’野战炮。凭借着长期严酷的训练,中华军第一旅的四列行军纵队,在各级军官、士官、老兵指挥调度下迅速在行军中转化为四列的作战横队,背靠着北运河,面朝南方。炮兵阵地布置在了横队中间,二十五‘门’大炮一半装实心弹一半装上了开‘花’弹。
赵铁骑上马,对传令兵水说道:“你速去武清县,统治骑兵团鲁团长,告诉他官军部队在……”他回头问一名参谋军官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参谋在一张地图上看了一会,抬头报告道:“上校,此地名叫河西务,距离武清县城不到五十里。”
赵铁点点头:“……就这么说:我军在河西务与追上来的官军遭遇。敌人人数不明,是什么地方的部队?”他再次转头问那几个年轻的参谋军官。赵铁对于参谋制度的优越‘性’是深有体会的,指挥官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中解脱出来,专心思考作战。
参谋军官立刻报告:“骑兵侦查兵已经回来了,报告说官军大多数是步兵,打着秦字旗和冯字旗,还有书写‘石砫宣抚司奉旨勤王’的字样。”
赵铁立刻想起了前几日情报通告中提到的四川“白杆兵”。
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下令全军进入战斗状态。第一旅刚刚列好作战阵势,西南方向已经出现了敌军。
首先‘露’出地平线的是如林的白‘色’长矛杆和明晃晃的钩镰枪头,然后是排列紧密的灰衣兵士。他们扛着白杆钩镰枪,以紧密的方阵向中华军阵势压了过来。
第一旅旅长黄略立在炮兵阵地后,抬头问炮营望竿车上的瞭望员:“兄弟,敌军来了多少人?”
望杆车就是在原先的炮车上竖立起长达十仗的竹竿,顶端有踏脚,没有观测气球时就用来临时瞭望敌情。
瞭望员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前队列十列方阵,大约有3000多人,在敌军左翼、后方还有更多的敌军赶来,我估计总数大约有七八千……”
“有火器部队吗?”
“尚未发现!哦,他们好多是赤脚的,有的只穿草鞋!妈的,这是什么部队?”
中华军中的这些南方人,对于官军部队能够在这个季节赤脚上阵,非常吃惊。中华军过冬部队都做好了充分的保暖工作,他们每人都穿着从辽东‘女’真部落那里‘交’易来的皮乌拉鞋。这其实是一种保暖行军靴,是‘女’真部落行军打仗时穿用的,内垫乌拉草。士兵行军打仗出汗后,只要将乌拉草从鞋内取出终太阳晒干仍非常暖和。
而此时的明军,校、尉、士卒军鞋均沿用唐宋之制,但等级比较严明。如将校戎服着战靴,卫尉戎服着软靴,‘侍’士戎服‘腿’束行藤或绑‘腿’并着、战靴,兵卒戎服为绷带束‘腿’,足穿战鞋。不过,在京师东郊大战中,很多官军士兵穿着破烂,穿草鞋和打赤脚的不少。问题在于现在是万历四十六年的农历一月份,这个季节还能光脚在京师附近作战的部队,那会是什么样的部队。
黄略冷冷一笑,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传令各团各营,备足弹‘药’,敌军进入‘射’程内就开始‘射’击,四列齐‘射’!敌军冲进五十步,各部队上刺刀,自由‘射’击:敌军进入二十步内,各部队刺刀冲锋。”
黄略跳上自己的战马,对炮兵营营长说道:“兄弟,你们也是这样:敌军进入‘射’程就开始用开‘花’弹和实心弹‘射’击,进入一百步内开始霰弹‘射’击。火箭车,现在就可以发‘射’了!”
“轰!嗖嗖嗖!”炮兵阵地上的几辆火箭车喷‘射’着浓密的硝烟,一支支火箭拖着长长的尾巴冲了出去。霹雳火箭是配发道营级单位的,各营都有一个哨队负责发‘射’霹雳火箭。因此,长长的中华军阵地上,到处都飞出了拖着火与烟尾巴的霹雳火箭。
他们对面的官军部队指挥官是石砫宣抚司副将秦邦屏、秦民屏,他们在腊月里刚赶到保定,休整了不到半个月,就奉命出击,所以很多士兵还没来得及换上冬装,甚至连鞋子也没得换。这倒不全是由于管理军务的朝廷官员贪污和渎职;官军原先的军用仓库在昌平,业已被中华军洗劫一空,如今各项物资紧缺,实在是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