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幽暗的天空中,隐隐约约闪现着几颗星斗,好似夜空中的瞳孔,注视着沉睡中的山峦。肃杀的丛林中,徐徐传来远方悠荡的鸣叫,仿佛在倾诉着意犹未尽的谰语。偶尔几簇阴风席卷,让人不禁有些战栗。
我独自一人漫步在羊肠小道上,除了周围淡淡的迷雾外,只剩下望不见尽头的黑暗。山涧像富士山的血液一般粘稠,静谧地蔓延,树林的雨露打湿了我的外衣。空气中的寒冷化作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鼻尖,使之失去了知觉。耳畔充斥着来自密林深处的私语,让我有些恐惧。然而我依旧这样走着,走着……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像雕塑一样矗立在前方悬崖的边缘。夜色为她披上了黑纱,但那婀娜的身姿,柔美的轮廓,像是夕阳下的洛列莱,鸣唱着美妙的歌曲,吸引着远方的渔船游来此搁浅或是沉没。而我便是那个亡命之徒,明知如此,却难以抵抗强烈的诱惑。
她微微昂着头,眺望着亿万光年外的繁星,仿佛自己也随时金光闪闪,化作其中的一枚光影。但她没有,有的只是眼里沸腾的热泪,汩汩地流出,化作晶莹剔透的宝石,让人心碎。
是她?
没错,是她。我的爱人,到底是谁让你如此神伤,如此迷惘?
多么想立刻来到她的身旁,用拥抱温暖她的胸膛。
我加快了脚步,可是眼前的小路越发的蜿蜒,好似触手可及的宝藏,却被藏入了迷宫深处。
我奔跑起来,不顾眼前的脚下繁杂的路径和身边锋利的荆棘。
好累,好累……我有些气喘吁吁。可是我知道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可来到她的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到达了悬崖的后方。还有几步路,还有几步路!我甚至放开了嗓子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丹!阿丹!……”
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回响反复在山谷里吟唱……
就在这时,她转过头来,双眼带着绝望与祝福,抽噎地说:
“永别了……”
顿时,火光四起,团团包围住了她的身体。天空也被染得通红,好似血光溅射到了它的脸庞。熊熊的烈火,烧着了整个山林,万度高温让我觉得皮肤在融化,阵阵的烟尘涌向我的鼻子和眼睛……
“阿丹!阿丹!……”我声嘶力竭,但一股股毒气侵蚀着我的喉咙。我不能说话了,不能呼吸了,眼前的一切渐渐变暗,只能看见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泪水,早已被蒸发,看着消失的她,索性我也闭上了眼睛,深深地沉睡了……
2
喘着粗气,杜飞突然睁开眼睛,阴暗的寝室里略微有一点光亮。他费力地从床上挣脱起来,一阵凉风吹过,背部传来了刺骨的寒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场噩梦惊出了他一身的汗水。
他脱下浸满汗水的睡衣,点上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后,又从鼻孔里喷射出两团烟雾。随后便呆坐在床边,仿佛还沉浸在梦魇中,难以自拔……
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东西,却显得十分杂乱。瓷砖地板上堆满了各种垃圾,但大部分都是吃完的速食食品包装和喝完了的易拉罐、酒瓶。陈旧的大衣柜里面塞着各式各样的衣物,但大多数都已经脏了,甚至有些发臭。书桌上摊着花花绿绿的成人杂志,表面几本里还夹着一把手枪和几粒子弹。房门的右边墙壁上挂着一款老式的挂钟,不过秒针早已停止了转动。
不知过了多久,杜飞从床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卫生间。打开卫生间的灯,一张苍老而又麻木冷酷的脸映在了镜子里。黑色的头发中藏着几缕银丝,深邃的瞳孔默默注视着镜子外的自己,高挑的鼻梁像耸立的山峰,而脸颊却像凹凸不平的山路,羁留着岁月的影子。因为酷爱抽烟,咬着烟头的门牙已经暗黄。干涸的嘴唇像是枯竭的河床,皱皱巴巴。胡渣已经占领了整个下吧,细算起来,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没有提过胡子了。
他用冷水狠狠的拍打着自己的脸,期望能清醒一点。一阵刺激后,仍有一丝疲倦仍然悬在心头。突然,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声音:
“杜飞先生,有人正在联系你……”原来是全自动化管理系统(AMS)。
“都说了,不要叫我杜飞先生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对不起,杜飞先生,不对,杜飞,你的生意中介找你有事?”AMS十分抱歉的回答道。
“接听……”
“好的——正在进行全息投影初始化……初始化完成……正在接听中……”
“喂,阿飞吗?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一个肥胖的光头男人在全系投影下呈现在房间里的空地上。他的声音很粗,几乎在吼叫一般,让人着实有些厌恶。
“呜呜呜呜……噢噢噢噢……哦哦哦”杜飞漱着口,依然模模糊糊的吐了几个字。
“什么!?……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听见,最近有个好活不知道你干不干?”
“咕噜咕噜……呸……什么活?”杜飞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嘴上的泡沫,便走出了卫生间,来到投影前。
“你去了哪里了,我这正有急事找你呢……”
“hello,肥张,你又长胖了,吃什么东西这么生膘啊?”
光头男眉头一皱,凶神恶煞地从旁边举起一把枪,直直的对准了杜飞的脑门上。虽然只是影像,但由于投影效果十分逼真,要是普通人没准腿都吓软了。而杜飞只是拿起饭桌上的一个苹果,淡定的咬了一口,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老子一枪让你去见上帝你信不信?!”
“别那么自信,我俩谁要是死了,肯定都得下地狱……”
“呵呵呵,不愧是阿飞啊……”光头男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
“咔……”杜飞边啃着苹果,边镇静地说,“说吧什么事……”
“我给你揽了一个大生意,不知道你做不做?……”
“等等……”杜飞果断地打断了光头男的对话,“你懂的——不要命的事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做;酬劳少的事不做。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这个……”光头男顿了顿,放慢了语调,“好吧,以你的水平,这个任务难度不大,基本没有危险。而且不但不是伤天害理,还是仰不愧天的大善事。最重要的是,这个酬劳相当可观……”
“多少?”杜飞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十万RMB……”
“呸!”杜飞一口吐掉口中的苹果,嘲笑道,“呵呵,在这个通过膨胀严重的时代,十万,在二十年前就值一万,我自己的保养费都只是凑合的过去……不做,不做!!!”
“事成之后,还有十倍的酬劳……哎,算了……这么好的机会,看是熟人才给你的……”
“十倍……”杜飞吞了吞口水,尴尬地说,“这个,肥张,我们这么多年朋友,这个忙我觉得我还是要帮,是吧?”
“嘿嘿,不是不做吗?”光头男斜着眼睛调侃道。
“别当真么,兄弟,我这不是给你开玩笑嘛?呵呵……”
“那好吧,这个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等等,十倍啊,说好的十倍啊。别给我忘了……”
“好好好,掉钱眼里了,真是的……”光头男对着自己的AMS便说道,“亲爱的,把资料发给杜飞,么么?”
“知道了,我的主人。”AMS传来甜美的声音。
“可以结束通话了……真他妈,恶心!”杜飞不耐烦的使唤道,心想这个死肥猪竟然把一个电脑系统当成自己的老婆,真实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已结束通话,时间2060年10月8日上午11点16分37秒,通话时间10分02秒——杜飞先生,哦不,杜飞有你的邮件……”
“打开……”杜飞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轻松地将其投入了垃圾桶里。脸色变得严肃了很多,迷离的眼神在瞳孔的牵引下变得炯炯闪亮。他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开始工作……”
3
时间追回到2015年,中国政府开始了红色帝国计划。
在上世纪90年代,中国在庞大的人口数量优势下,获得了百年难得的发展机会。当时,政府采取了割肉计划,下岗了大批国有企业工人,顿时间中国社会中涌入了大批下岗职工,他们不求优厚的生活条件,只希望能有一口饭能养起整个家庭,于是化身为极为便宜的劳动力,向各个地方输送着物美价廉的制造力,中国制造从此兴起。同时,政府开始放开通商渠道,外国企业在巨大市场和如此便宜的劳动力吸引下鱼贯而入,一时间中国的各种经济数值开始飙升。而且,有一部分有眼光或者说本来有资本的人才在政策的浪尖下,一簇而起,开始了大量的经商活动,广东、深圳、珠海等地一下成为了商贩们的聚集地。转眼间,大批有志青年开始下海经商,中国发展如金凤飞天,光芒万丈。十年多的的功夫,中国的GDP已经成为了世界领先,前途一片光明。
可这样的人口红利并不能持久。随着经济的急速发展,通货膨胀日益严重,物价哄抬引起各方民生不满。政府为了保证每年百分之十以上的GDP成长率,不惜将房价提升到超乎想象的地步。房地产商各种暴利屡屡皆是,然而买房的人却不以为意,因为买房者大多数为中上层阶级,穷人永远只能租着群租房过着苦日子。房地产商没钱找银行,银行没钱找央行,央行没钱找印钞机。于是,钞票贬值的速度远远高于了人们收入成长的速度,入不敷出的家庭越来越多。
经济不健康成长与上层官僚机制有着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贪污,漏税,行贿,受贿,买官,买军衔,整个上层建筑乌烟瘴气。就连区区村官也是大赚特赚。在那个年头里,只要你有权那你就有钱,只要你有钱一切都能实现。
环境问题的并发也是与时剧增。超负荷的开采排放,使得生态环境严重恶化。雾霾,沙尘暴,水土流失使得中国这块土地不再肥沃。然而,无休止尽的欲望更是加快了“淘金者”的欲望,他们榨干了自己的权利换回了巨额财产后,再通过私人手段获得欧美系国家的绿卡,逃之夭夭,享受天伦之乐去了。
在这种环境下,配合上各种严苛赋税,普通的老百姓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因此,民风江河日下,道德缺失与信仰匮乏成为了中国前进道路上巨大的绊脚石。同时,计划生育政策的作用下,中国这十多年的人口红利基本已成强弩之末,大量的紧急泡沫随时都有可能化为乌有,中国政府如履薄冰。可是他们知道,这种势头用常规手段,已经不足以阻止最坏的结果了。
于是,红色帝国计划诞生了……
4
“文件正在打开中……信息正在初始化……信息载入完成。”AMS为杜飞加载好了信息。文件的第一页便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立体全身照。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直直地搭在肩膀上。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空灵。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微微显出一缕稚气,但独特的气质依然掩盖了那份小小的单纯。血红的嘴唇微微扬起一丝微笑,一排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身材苗条,个子不算太高,估计在165cm左右。图像中的她,穿着一身便装,带着一顶鸭舌帽,显得十分有活力。
杜飞看到她时,稍稍有些诧异,一种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正当他努力回忆着什么,AMS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次任务就是要去救这个女孩……”
“救?”
“这个女孩在今年国庆节出去和同学聚会。10月6日上午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家。其家人多方联络后,并没有发现其踪迹。10月7日凌晨,女孩的家人接到电话,被告知她已经被绑架。有线人给出情报,绑架的团伙是全国臭名昭著的犯罪集团——蓝心……”
“竟然是那帮家伙?”杜飞边说着边在杂乱的书桌上翻找着香烟,“说说蓝心吧?”
“蓝心,中国最大的犯罪集团,经营各种犯罪业务。暴力公关,诈骗,抢劫,绑架等等。其背后有各种大财团支撑。蓝心的作案特点与一般的小偷小抢不同,他们更像一个中立的佣兵组织,只要有人愿意付钱,他们就愿意做事,所以在他们的犯罪对象中,大多数都是一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看来这个女孩子家里很有钱啊……”杜飞终于找到一只已经有些扭曲的香烟,熟练地将其点着,然后便是陶醉地享受起来,“那那帮家伙绑架这个女孩的目的是什么呢?”
“真实目的尚不清楚。文件中只要求明天晚上十点在三菱东京联合银行门口,会有一辆小型运输车。你只需要驾驶这辆车赶往苏州市郊区一幢旧办公楼交货,然后在凌晨2点前将人质带到上海市X镇的一个地下停车库就行了……”AMS投影出行动所需要到的地方以及对应路线。
“看来是用钱去赎人了?搞笑,有人花钱让人绑架人,目的竟然是钱?脑袋进水了吧,我要是有那个闲钱去雇佣那帮匪徒,还不如去澳门来上两局呢?”
“赞成……不过,杜飞,你确定还要去赌博。上次你赌输的债款还没有付清呢……”
“咳咳……咱说正事……说说这个女孩的情况吧?”
“……额……杜飞,我想你应该的懂的,行内潜规则,雇佣人员不能擅自与雇主接触,更不能随意了解除任务以外的相关事情……”
“我知道,但你不觉得这些条条款款很麻烦吗?这好比上厕所只给你喷水的过程,却没有上完了的感觉,这岂不是很不爽?”
“很抱歉,我的数据库里面没有存储关于上厕所感觉的信息,所以对这个比喻无法解析。不过,根据往常的情况,这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风格?”
“你应该是做完任务后,从此对这个事件只字不提,每天过着糜烂腐朽的生活吗?……”
“糜烂腐朽?呵呵呵……观察挺仔细的吗。不过偶尔我也想当当好孩子,不行吗?”
“这可能会惹上麻烦……”
“麻烦?!成天追杀我的人加起来可以组一个连,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哈哈哈哈……”杜飞竟然高声大笑起来,“把资料发给老鸡,让他帮我查一查这个女孩子……”
“好的……”
“等一下,别忘了给他说,我很急,叫他今天晚上给我查出来,我出两倍的价钱。”
“好的……。”
“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NO!”杜飞将手中的烟屁股重重的插在了烟灰缸里,站起身,“就查查这个女孩就行了,其他的我不感兴趣……哦,对了,现在几点了?”
“中午12点30分……”
“妈的,我就说我怎么这么饿——今天我要出去吃饭……”
“好的,已经为您订好了餐……”
“谢谢……”
杜飞穿上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打开了门,慢悠悠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