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夭宜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个人,神色复杂。
默月看着宋夭宜备受打击的样子,拉了拉一旁沉星的袖子。而沉星心里却是苦涩,她没有看错,刚才宋夭宜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同情和怜悯,而是心疼。沉星第一次觉得,有人把她和默月当做平等的人来看,而不是如草芥一般微薄的怪物。
沉星很震惊,当默月和她商量着,报答宋夭宜的时候,沉星是心冷的拒绝了。宋夭宜如今也是阶下囚,和她们一样没有自由甚至没有身份,如何去报答她呢?
可是默月觉得,宋夭宜不一样,她和曾经被关在这里的那三个人都不一样。
提到那三个人,沉星狠狠的掐了默月的一下,这些事情怎么能提起,应该被烂在肚子里。
默月虽然委屈,但是她知道,默月是为了她好。
沉星待在这个地方,已经十五年了,她本来的身份,是罪臣之后,本该被流放的,可是却被救了下来,再次醒来就已经是在这个地方了。
这里,却是渊国最秘密的存在,百里申乾清宫的地下密室,除了百里原这个主人之外,只有她服侍的人。
沉星被逼着学武,逼着伺候人,一开始也逃过,但是还没走出去,就见同行的人已经死在了刀下,身子被砍成了两段,只睁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于是沉星学乖了,再没有逃过,因为逃不出去。
这里待过的第一个女人,可是她被长期的关押给折磨得疯了,因为找不到凶器,最后她摔破碗藏起了一块碎瓷片,企图和百里原同归于尽,于是被百里原掐死了。百里原对她很好,就连最后亲手掐死她的时候,都很温柔,那样温柔的病态,一点一点的收紧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榨干她需要的空气。可是百里原右手的虎口处,却因此留下了很长一个疤痕,那个女人割了留下的。
然后,百里原割了她们所有伺候的人的舌头,因为她们不需要多话,不需要讲话,不需要发出动静。这时候沉星已经彻底的死心了,她企图自杀的时候却被告知,被流放的家人会同她一起陪葬,于是沉星变了,不再为自己而活,是为了家人而活。
第二个女人,和第一个女人长得有些像,眉眼处很像,性子却完全不一样。第一个女人像是幽静的兰花,开着开着在最后破败的时候彻底毁掉了自己。可是这第二个就像是辣椒一样,爽朗急躁,她不甘于这样的结果,企图摆脱百里原的控制,大吵大闹过,砸了这里所有的东西,可是百里原不会放了她的,于是她纵火烧了自己,那一次,百里原坐在这废墟上许久许久。
然后,百里申杀了那次当值伺候的两个人,只剩下她和默月两个人了。百里原亲口说,废物就不要再活着了,就让她们俩去地下照顾,那就留她们全尸好了。默月被吓到了,可是沉星知道怕是没有用的。
来了第三个女人,长得和第一个第二个都有些像,但是这次这个郁郁寡欢的女人病死了,就像是开在雪地里的一朵霜花,太阳一出来就被晒得化了,最后水迹散开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后,这一次沉星和默月以为她们要被杀了,活不久了,可是百里原却放过了她们。很久很久没有再来过这里。
宋夭宜,是这里住的第四个女人,她和任何人都不像,美的触目惊心,而且善良单纯的不像话。
默月不能再说话,可是她用手语比比划划的和沉星说,我相信她,能带我们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
沉星动摇了。
现在她看着宋夭宜眼眸中的悲怆,却是相信了。
她们还是想要离开,既然没有死,那不如好好活着。
而宋夭宜却是备受打击,那三日,她都以为沉星默月是被吩咐过,不许同她讲话。所以宋夭宜不强求,可是她慢慢也诧异,她们俩总是低着头,像是尽量减少在你面前的存在感那样,不仅不说话而且还没有多余的表情。
可是现在宋夭宜知道了,她们沉默的原因,不是不想是不能。
百里原,这个变态,宋夭宜坐在椅子上,更加坚定了她要出去的决心。
她,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百里海还没回上京,却是递了一个办事不力的请罪折子。
可是宋夭宜失踪这件事情,却被压了下来。
百里原看了百里海递上来的折子,这几日他精神好了许多,看了一半他吩咐站在旁边的贤忠总管,回了他,就这样做吧。
百里海的折子上,提了在辰阳城出的事情,边关布防图被盗走,于是便封了城四处搜索,终于找到了那个奸细,但奸细却当场自尽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虽然没有什么情报损失,可为了谨慎起见,还待查明细作身份,所以会在辰阳再待上两三日。而顺带一提的是,明珠公主生病了,医者不自医,这次的水土不服和长时间的赶路,以及搜查细作的惊吓,让明珠公主病倒了,这几日已经是不能赶路,所以打算停留几日直到公主身体无恙。
贤忠派人去回话了。而百里海则靠在轮椅上,心想着,他的一个个好儿子,为什么总想着欺骗他呢?这明珠公主可不像是会被吓到生病的人,那可是一只姿色过人且极有胆色的小狐狸,这几日多亏了她的尽心,这身体可是好上许多了。
太医院的庸医,养来无用,一个个都被打了板子回家医治,看谁能先好了先回来任职,便证明医术还算上好,便就不追究罪过了。可是太医院里的大夫都是文文弱弱的,还有两个年老些的,没撑过那场板子直接当场毙命了。这一个个的,对百里申哪里敢不用心呢?
可是因此,朝堂上对百里原的议论之声更大了,可是没人敢站出来。因为前几次朝堂上死谏的那几个大人,一头撞死在了那朱红的柱子之上,流下来的血浸了一地,那些血迹至今没有人来打理过。那些大臣们日日看着那摊已经干涸了变成暗红色的血迹,都胆战心惊,这就是百里原告诉他们的,反驳的下场就是死。
百里海从百里瀚的回信里已经知道了,百里原的身体好了许多。
这个猜测,与胡儒的猜测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可是胡儒的下巴还是青的,被树栖“不小心”撞到的,当那天胡儒提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就被树栖怀恨了,只觉得他们渊国简直是监守自盗。
于是胡儒也不反驳,说是等着二皇子的回信。
想着百里瀚和自己家小姐,树栖决定,相信百里瀚一次。
因为树栖自己做不到,在这茫茫的渊国中,将她找出来。
如今真相算是清楚了,胡儒下意识的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树栖,倔强的小妮子。
树栖抬起头,胡儒赶紧错开目光,假装摸了摸下巴,一阵疼痛,嘶。
听着一旁高朗低低的咒骂之声,胡儒打断了他:“唯今之计,树栖姑娘,你要是愿意相信王爷和将军,那请你在这里继续听下去。”
百里海点了点头,赞许了胡儒的说法,他现在只恨不得回到上京同百里原当堂对峙,可是他知道百里原不会松口的,皇兄说的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鲁莽害了她,也打乱了皇兄的计划。
对,皇兄的计划。
树栖没有挪动脚步,于是胡儒简单的交代了,让最了解的公主的树栖装作公主,假装卧病在床,只要做到让别人相信就够了。树栖思索了一番:“公主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比我更像公主的身形,让她来。我在外面伺候‘公主’比较合适,这样更容易让人相信。”
毕竟成日伺候在公主身边的宫女不见了,也会惹人怀疑。况且韵儿性子简单,她不适合接触这些,只要树栖告诉她,她照做就好了。
胡儒附和了树栖的提议:“还是树栖姑娘思索周全。”
树栖才不卖他面子,别过头去,转身告辞回驿站。
也派人去别馆知会柳江源一声,终于知道了公主的安危。
他们说得对,百里原用得着小姐,就会留着她。
树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止不住的眼泪,走得越发的快。
“胡儒,找个人送她回去,小心别被看见了。”
百里海交代完,又想起另一件事,他已经查到了那个公主失踪的留言是如何散布出去的。
周傲菡,周家还在,动不得她,但是吓一吓,还是无事的。
于是第二天树栖就听说周傲菡院子走水的事情,后续树栖也没有去打听。
宋夭宜苦苦思索着,百里原走的时候和她讲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是想明白了,我要的是什么,我自然会来见你。”
宋夭宜也想过,但是没想出来。可是前日默月昏倒了,宋夭宜心头跳跃出一个可怕的答案。
她知道百里原要的是什么了。
但是无论怎么看,最后要的都是她宋夭宜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