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惟故看着那个一开车门就火速脱离自己的怀抱,“跐溜”一下钻进座位最里面,红着脸不看他的小女人,只觉得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啊,原本沉郁的心情也大好。
陆心看着他跟着做了进来,离得自己那么近,觉得林惟故简直是拿着一个气筒不断给自己的肺打气,她快要炸了啊!什么跟什么!她是疯了才会真的来他公司找他。
“你还有东西要收拾吗?”
“有!”陆心真是气极了,想着自己刚刚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公主抱着出来的样子简直想死,应声的时候声音里也满是怒气,“很多,我在这边住这么些年,行李都没收拾,要不今天……”
“直接去星府花园。”林惟故打断她的话,直接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转头又向着她,“家里什么都有,不够小区有超市,可以现买。”
“……”
陆心简直要气坏了,这人演戏成瘾了是吧?活影帝啊!
她话说得早已近乎咬牙切齿,映衬着一脸夸张的笑:“先不用了吧,我这人认床,刚开始不习惯的。”
林惟故原本都抱臂静静地看着她了,听了这句话,反倒一扯嘴角,脸上竟然也染了一抹笑意:“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那床,它也认你的。”
陆心皱着眉头,没明白他的意思。车子顺着跟她家完全相反的方向驶离,让她更加心烦意乱起来。
索性她也抱臂作壁上观:“影帝啊林总,您跟刚刚那个明星是真配啊。都可以联合起来角逐奥斯卡了。”
“吃醋了?”林惟故有些好笑地挑眉看了她一眼。这时候气鼓鼓的她,让他想起了两个人初次相亲见面的时候,当然,对他而言,会是更早,“你也不赖啊,林太太。绘声绘色,情感充沛。怎么说来的,一往情深?始乱终弃?嗯?”
他喊“林太太”的时候,牵动着喉结滚动,然后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调侃的意味飘进了陆心的耳朵里,像是蛊惑。
“你!”陆心怒气被挑起却无处发,她瞪大了眼瞪了林惟故满是笑容的俊脸,气鼓鼓地别开头,看着窗外偶或飘落的雪花。
玻璃隔着她和外面,但好像也带给她一丝清凉降燥的感觉,脑子一旦清醒过来,陆心就不由得脑补了一下自己刚刚霸气侧漏的行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厉害的?
当时在公司大厅里,林惟故喊完“宝贝”,冲过来抱了她一个猝不及防,陆心脸上是大写的懵逼。这啥情况?她手伸在胸前,隔开一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被林惟故揽得更紧。她眼睛刚好透过林惟故弯下来的肩头看到了对面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的女星脸上一脸震惊的表情。
对对,就是这个表情!陆心把目光放到李晓和前台脸上一圈:大家此刻简直是盟友啊,见了林惟故都跟见了鬼似的。啧啧!
李晓这个时候为了缓解尴尬,仍旧矜持地和二人保持距离,轻轻地问她:“太太,您的头和眼睛……没事吧?”
有事!事情可大发了!
陆心这次算是彻底厌倦了林惟故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导演了,她次次友情出演,林惟故却回回不给剧本,她有病来的啊上赶着给自己添堵?!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和能力,陆心脑内回想着陆父陆母每次吵架的时候陆母的撒泼相来,她也一瞬间就揪住林惟故那条滑溜溜价值不菲的领带绞在手里,另一只手特别用力地想把他推开,林惟故的胸膛硬得自己手疼也没能推远,她遂作罢,声音里满是隐忍和委屈——
“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打的我么?”
陆心清晰地听到周围下班陆陆续续出来的员工们发出的倒抽气的声音,她压了压嘴角使它克制住得意上扬的荡漾,保持着下垂的悲伤姿态。
林惟故也是一愣。他没料到陆心会突然这么做,但是看样子,现在的状况似乎比他预想得还要好解决了。
陆心趁着他愣神一把推开了他,还故作难以置信地指了指林惟故又指了指那个女星,然后死死地抓着包带做出一副气极了还隐而不发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最近有鬼!每天对我嫌东嫌西的,我还责怪自己做得不够好。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始乱终弃的人,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还说什么一往情深……男人果真都是靠不住的……”
陆心说着,借着自己渴半天的嗓子,摆出一副声嘶力竭痛心疾首的样子,捂住了淤青的那半边脸,声音逐渐低到听不见:“你还动手打我……”
陆心皱缩着的眉眼瞥见林惟故原本就面瘫的脸上石化般地抽了抽,顿时觉得自己总算从这个人这里赢回一成,不如她就乘胜追击,还可以拖一拖和他共处一室的噩运——
然而,对面的林惟故只一瞬就神色恢复如常。妖孽啊妖孽,陆心一边腹诽着,一边假装抽抽搭搭寻找偷溜的机会。
林惟故却没再过多得表现得尴尬,再次长腿一迈靠了过来,声音里居然还带了几分焦灼:“老婆,我错了,你以后让我松手我也死都不松手了。我看看,磕青了都,很疼吧……”
疼啊!我特么肾疼牙疼!陆心眼瞅着他快过来再次搂着她,转头就向了那个女星:“一个家暴而且花心男人而已,我是不要了,姑娘你要想要你收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里太幸灾乐祸了,她又抽噎了一下补道,“我再也不想来这个伤心的地方了,我……啊!”
陆心话音还没落,惊呼一声,身体整个翻转了90度,然后横着落进了林惟故的怀抱里。
陆心裹着厚呢外套的身体轻巧地窝在林惟故的怀里,契合得刚刚好,他的脸就近在咫尺——
陆心惊恐地瞪着林惟故,半张着的嘴巴忘了闭上,也不敢再闹了。
干什么?演戏上瘾说抱就抱啊?难道她会错他的意思了?还是他终于受不了她这么折腾他的威严形象了?
“陆陆,不闹了。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好吗?”林惟故的声音一下放得轻柔无比,仿佛真是一个耐心跟娇妻解释的丈夫,“有什么事咱回家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去我什么都听你的,乖,嗯?”
糟心糟心糟心!
陆心靠着椅背坐在那里,再次把头对向玻璃不再理他,烦闷得眉都拧在了一起。她就不该跟一个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比演技还犟嘴,这不是花式作死呢么!
车子驶离的地方有些远,一路静默无言,陆心一直看着窗外,其实她脖子有些痛,但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转过来。额头处有些痛,陆心抬手又抚了一下,暗暗想着:管它去哪呢,自己得先到某个地方想法子消肿止痛啊,不然她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了。总之不能常住所谓的“新家”啊,那得离台里多远啊,而且,万一林大尾巴狼心情一不好每天回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话,那就非常尴尬了。
陆心正想得出神,面前忽然就伸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白净修长,比她这个苦命女的好看多了,陆心还来不及慨叹,那手就掰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了过来。与此同时,另一只同样好看有力的手也伸了过来,在她淤青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陆心痛得皱了皱眉。
林惟故从伤口上收回了他专注的目光,对上了陆心的眼神。
“怎么弄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鼻音。陆心倒是没想到,林惟故这人吧,居然连感冒了都不会特狼狈啊。
“采访的时候,不小心撞的。”她偏头,想躲开林惟故的手,“没事,不严重,过阵儿就好了。”
“不严重能花几十万?”林惟故的声音稍微提了一下,就像是真的不信她的话似的。陆心无奈地瘪了瘪嘴。
“呃……那钱不是看我这点伤的。”
“我看也不是。”林惟故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伤口,自鼻息间哼哼道。
陆心还是受不住,手动挪开了林惟故的手,把它们佛爷般的规规矩矩地摆在林惟故的大腿上,“等我凑齐了,一定还给你的。”
“陆心,”林惟故突然就很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用他那双黑亮的眼睛看进了陆心的眼睛,“据我所知,短期内,你应该拿不出这笔钱。”
陆心死死地咬住了唇。像是她最惧怕的那样,林惟故好像也从没真正把她视若平等。尽管他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自尊心作祟,她有一瞬间的怒火攻心,想像少年时候的每一次被人轻视时那样,用更硬气的话或者恶毒的发誓堵回去,但她没那样的底气。成年后的她早就懂了,没钱就是没有底气,她真的拿不出那笔钱来给自己这样的底气。
“我可以把现在房子的房子退掉……”明知道于事无补,陆心还是开了口,总要说点什么的,说点什么显得自己不是那么赤条条一无所有的暴露在林惟故眼前。这个看不起她的男人!
“然后搬过来住我的房子?”他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喙的轻视。为她着苍白的辩解和由头。
“什么?”陆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就在几个小时前是他主动提出的让她搬过来与他同住。他们的新房。
“从你的租房里搬回来,住进我的房子。”林惟故依旧死死地盯住陆心的眼神,那目光几乎让她无处遁形,“跟我结婚了,对我的金卡分文不取,也没有主动要求香车豪宅,甚至至今,”说着,他兀自嗤笑了一声,像是也为了他自己,“甚至至今都是个大龄处.女。你坚持了那么多,但,那又怎样?”
“即使将来我们真的会离婚,即使你成功地坚守着你所谓的准则直到最后。没有人会在乎,陆心,没人在乎你是否坚守了什么,是为了谁,你在全世界的眼中都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我们之间有纠扯不清的关系,所有人都会认定你花了我的钱,住了我的房子,和我在一起许多年。”
“这就是你想要的?”此刻的林惟故让陆心感到陌生,当然,他们也从未曾熟悉过。他像是一个站在绞刑架前的屠夫,拿着明晃晃的刀,看着陆心这个被缚的囚徒,“刷了那笔钱,你退了房子东拼西凑来补。然后呢?你父母那边你肯定不会回去,你还是会住进来。看吧,我们扯不清的。陆心,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是认真结婚的,并不是找某个人来当借口或者摆设。即使你不乐意,后悔了,既然逃不开,那就好好受着,既然受了,那就享受得心安理得些。毕竟这些都是你作为林太太应得的。即使你还是有所谓的坚持,那也别在没有底气的时候说出来,给我添堵。这样就没意思了。毕竟,我不欠你任何。”
林惟故第一次听李晓转述陆心不让张扬婚礼的理由的时候就不能够理解,他是挑选了一个特别满足自己要求的太太,但是,太过了。过犹不及,他虽然不渴望浓情蜜意,至少希望要有寻常夫妻的样子维持正常生活。谁家两口子会把一切都标划得一清二楚?甚至婚后避他如虎?
就算是,陆心是没看新婚姻法吗?她这简直把自己后路堵死了。这话林惟故就不打算告诉她了,理由和陆心的相似又相反:他也怕自打脸。他可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既然不能离,那就好好经营培养这一段,毕竟有个写在户口本上的省心妻子还是能帮他挡去不少麻烦,利大于弊的。刚刚公司那个王叔叔的干女儿不就是个顶好的例子吗?林惟故说完,看着陆心脸上错愕和难受而隐忍的表情,依旧冷着脸,转过头去正对着前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
陆心的拳头在身侧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死死的捏住。她像是突然赤身裸体地被人抛弃在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岭,遍体生寒,脸上却烫得紧。她想喊,却喉头哽咽。
从工作稳定下来的这几年,她像是再没听过这类的话了。即使有,也都是别人在背后议论,不小心被她听见了。
陆心,你真傻,坚持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人是在乎的。说白了不就是作吗?你这样,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对啊,陆母也总这样说她。离了男人,她什么也不是。女人啊,最要不得这种矫情的……
陆心看着林惟故棱角分明显得冷然的侧脸,所有反驳的话都像是窗外的雪花,被风吹得片片飘落。像是她那颗再也掀不起多少风波的心。
所有的不甘和委屈终于在现实中回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苍白地说道:“不会太久,钱我真的会还你。既然结婚了,我当然会和你住一起。但,这不是一回事。”
转过头来,靠着椅背闭上眼睛,陆心觉得自己近乎筋疲力尽,像极了每一次逃出生天之后的死寂和幻灭。这才是她啊,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
林惟故倏然睁开了眼睛,偏头只看到她侧颜低垂着的眉眼,眼角挂着一点点湿意。
这大概算是两个人第一次争执吧。真是有趣,两个原本不熟的人就这样结了婚,如今还要过家家一般地生活在一起。这也都算了,可明明不熟的两个人,今天怎么就莫名其妙起了争执了呢?
陆心有些苦恼地想着,三观不和的人不仅无法相爱,连相融都做不到吗?二零一五年她诸事不顺,这场婚姻算是她做得比较正确的决定。毕竟她的条件放在相亲市场上,是绝对匹配不上林惟故这样的人的。当然,林惟故这样条件的,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也绝对用不着去相亲的。
怎么算,都是她赚了。
当然,这想法只持续到她进门。当她看到卧室里那张塞班酒店同款kingsize大床的时候,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陆心简直想掀桌,她突然就想起了林惟故在车上开玩笑地说的那句话:那床它认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