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自那日姬铭胜定下人选之后便一直躲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刘氏、赵氏连番央告着要见一面都不曾进去。这赵氏自然是还不肯死心将这机会让给他人,但刘氏却是希望可以让老爷收回成命,实在是因为她不愿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送羊入虎口。反倒是两个当事人没有一点反应,姬岫烟自那日之后就一直躲在屋里看书,心里虽对父亲那番出身的言论感到刺痛伤心,但比起不用嫁给凌王自然就不算什么大事了,于是这几日她的心情意外的好,便是母亲不停的抱怨愤恨也没有一丝影响到她。
而姬水烟也如往常一般生活,除去安慰母亲,说明自己并不在意这婚事背后潜在的危险,还不时宽慰母亲放心,只是偶尔在午后小憩之后自己仍是会不经意间想起曾经的那份悸动,原想着将来的日子也许不会如此平静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陆衍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想着后面那群人也真是有毅力,一直从茶棚跟着自己到现在,算算也有一个时辰了吧。原来陆衍自从离开了临城之后,一路向南边走边看,一直走了六七天,途径了两个城镇虽不及临城富有但也算是人声鼎沸,陆衍虽觉得新奇,但也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一是怕遇上官兵查问,二是她始终惦记着自己的身世,或者说原陆衍的身世,她想要看看自己的出生地是怎么样的,她甚至想会不会她尚有亲人在世,仍住在祖籍等着她,陆衍或者说二十四前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记忆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是一张模糊的脸,轻声地叫着她,每次她想挺清楚那人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梦就醒了,她那时候想那人会不会是自己的母亲,她叫的或许是她的名字吧,然而这些她都不得而知,前世她不曾拥有过亲情,所以也没有过多地渴望过,因为她知道那时的她没有半点可能找到亲生父母,甚至找到了还会给他们带去危险,所以她绝不会放任那份渴望在心底蔓延。
重生以后,她依旧是一个人,但现在的她没有如前世那样诸多束缚,虽不知道原主是否也像自己一般是个孤儿,不过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陆衍没想过真找到了要与他们相认,毕竟自己不是原主,若是相认了长久相处下来他们必会有所察觉,所以她不会与他们相认,只是她虽不能相认,但只要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体会一下什么是亲人就足够了,只要让她知道了这世上她不再是一个人就足够了。
如此一想,陆衍便更加马不停蹄地向着祁州奔去,然而即便她再怎么谨慎也架不住人心的贪婪。身后的那群人从之前她落脚喝茶的茶寮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她,见她一人上路,身上的包袱看着不大却有几分重量,便觉得她是个肥羊,于是一打她离开了茶寮,没一会儿他们也假装顺路跟了上来,这一跟就是一个多时辰。
陆衍自从一察觉到他们以后就一直故意把他们往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带,为的就是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想抢劫,结果等得都快不耐烦了,这群人还是不动手。看看天色将晚,再这么慢吐吐地闲逛可就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的城镇了。实在等不了,陆衍瞬间调转马头,准备自己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各位跟在我后面都快一个时辰了,究竟想干什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是想打劫我劝你们还是收手为好,在下虽是一人却也不是你们想劫便可以劫的。若不是,那在下在此先行赔个理,误会一场,那咱们便可以就此别过。”说完陆衍把手暗扣在了腰上的剑柄上,若是这些人走了也就算了,若是不走那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那群人原本看到陆衍转身,以为他想折返,几乎下意识地想躲进树丛躲避。如今一听此话便知是暴露了,索性都走了出来。陆衍目测了一下,对方有五个人,但不同于当初那群劫匪只会用蛮力,这五个人看来都是练过的,看他们的脚步身法,其中有两人可能还是高手。陆衍脸色一凛,满身杀气显露。
那五个人见了陆衍的架势都有些犹豫,几人在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陆衍只静静地看着,然而手上已经暗暗扣住了袖箭的扳机。
显然这伙人出现了分歧,期间陆衍还听到了其中那个功夫较高的呵斥了几句,而后那几人具是眼神不善地看着陆衍,纷纷摆开架势,陆衍暗叹了一声果然不好糊弄,原想用气势将他们吓退,看来还是免不了要有一场恶战。
默默地抽出软剑握在左手上,一群人看见陆衍左手持剑便以为陆衍不过是个装个样子说大话的家伙,眼中不免升起了一丝轻蔑之色。
领头的那人还讥讽道:“这位小哥,看你斯斯文文的,哥几个只怕伤了你,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若不是形势所迫也不至于落得劫道的地步,识相的还是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说完,那人还轻蔑地笑了笑,像是已经笃定了陆衍会服软。而陆衍却只是嗤笑了一声,道:“你们劫道的为何总说什么形势所迫,若真是度日艰难,有手有脚为何不靠劳力挣饭吃,自甘下作还要找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觉可笑吗?既是要劫便先击败我再说!”众人一听这话,便知这小子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也纷纷拿出武器,虽不敢轻视,但不免还是有几分懈怠的意味在,显然是不把陆衍看在眼里。
而此时的陆衍也是严阵以待,只见他们五个人分工明确,显然这群人已经是老手了,那功夫高的两个站在最前面,弱的两个则在一旁伺机偷袭,剩下一个人早就爬上一旁的大树,拿出弓箭准备着。五人将陆衍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包围圈,想要采取群攻的方式,不断用暗箭分散她注意力的同时也伺机找出她的弱点一击致命。
陆衍暗骂一句倒霉,一运气从马背上跃起,轻点马头就举剑指向为首的那人,那人也不敢怠慢,拿起手里的刀架住陆衍下劈的剑,向上一顶将陆衍击回,陆衍不慌不忙,扭身先击飞向自己射过来的箭又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个高手,但见那人用的是一根铁棍,看起来重的很,舞着棍花就向陆衍打来,陆衍急忙闪过,挡住那人横扫过来的一棍,只觉虎口一阵阵地发麻,看来这人的力道不在自己之下,闪神之际,背后一阵疾风袭来,陆衍就地一滚躲过了背后一击却是那拿刀之人,只见他面露讥笑之色看着陆衍,陆衍顿时有些恼怒,自己何曾这样狼狈过,然而随即又心想此时不可急躁,对战中最忌心浮气躁,这样最容易露出破绽,略定了定神,陆衍随手又劈掉一支暗箭,想着这群人里其他人都好对付,只是这暗箭时不时地来上几支很是费神,扫了一眼树梢,陆衍反身提气向着那名持刀者袭去。
陆衍不会什么剑法,只懂击剑,于是就用上击剑的身法,那软剑在她的手里上下纷飞着,同时她又仗着自己人小身轻,跳来跳去地躲开那人的攻击,活用软剑可变化的优点,尽找一些刁钻的地方下手,在那人身上留下了不少细密的伤痕,看着自己身上几十个小窟窿,那人大怒,举起刀大喝着冲向陆衍,然而陆衍一方面不仅要躲开了他凶猛的攻击,另一方面又要挡着其他几人不时的偷袭,还要伺机将那个放暗箭的干掉,然而这五人配合十分默契,一时之间没有任何破绽露出,陆衍分心应战渐渐地也露出了疲态。众人见她面露疲惫更是卯足了劲,不要命的猛击,一个不小心陆衍就被一支暗箭射中了左肩,陆衍吃痛地后退一步,暗恼自己对于这具身体的训练还是不行,只能发狠地反身打退攻击,然而也正是自己受伤的一瞬,这些人的包围圈竟因此有些松懈,陆衍立时就找出了一丝空隙,左手挥剑砍向其中最弱的,那人一时惊于陆衍受了伤仍有这般毅力,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看就要被陆衍击到,站他旁边的人情急之下出手挡住了陆衍的攻击,然而这一举动正合陆衍之意,眼见他们的空隙越来越大,陆衍右手手指诡异地向下弯折,反手指向树上射暗箭之人。
众人只见她抬起手向着树梢一抬,就只听见啊的一声,原本躲在树上的人当即就从上面掉了下来,仔细一看一根一指长的小箭正中眉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喉头仍发出嗬嗬嗬的抽气声,但也不过一会儿只一打挺便咽了气。几人见此皆惊恐又愤恨地看向陆衍,他们五人皆是几年前一起从军营中逃出来的,因为是逃兵所以不敢回乡,又因在军中训练过,自持本领高于普通人便打起劫道的注意,几年来五人风雨同路,生死与共,早已经将彼此当成是亲生兄弟一般,如今见自己的兄弟被人一箭致命,其余四人如何还能放过凶手,当即都用尽十二分力气,势要拿下陆衍的人头来祭自己的兄弟。
陆衍见他们因同伴的死气急攻心,排好的阵法瞬间就支离破碎,章法全无了,陆衍不敢大意转身就先向旁边那两个较弱的袭去,两人慌忙应对,可奈何陆衍又用了之前击败姬昀的诡异身法,倏忽间双眼就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两人想举剑抵抗就发现刚刚冲过来的人仅仅只是虚挥了一下没握剑的右手,诧异之际就闻到一股十分奇怪的味道,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胸口莫名地闷疼,而且是那种抓肺挠心的疼痛,喉头一股血腥涌了上来,这才发现,糟糕中毒了!两人痛苦地捂住胸口,趴在地上不住地扭动挣扎,喉咙里不停地嘶吼着,然后慢慢地声音就小了下来,,最终停止了挣扎,已是没了气息。
剩下的两人看着自己同伴中毒而死,死前还经历那样的痛苦,只觉得头皮发麻,看着自己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又只剩下两个人,再看看陆衍除了左肩中了一箭,其它地方最大只是一点小擦伤而已,如今正好端端地站在那两个死掉的兄弟旁边,虽衣衫狼狈,但目光却因汹涌的战意变得更加熠熠生辉。
暗叹自己倒霉,竟挑了一个刺头,但一想到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便心中再多恐惧也难以就这样轻易放手,倒不如舍命一搏或能换得生机,两人咬牙看了彼此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决心,同时对着陆衍大喝一声,提气冲了上去。
陆衍此时见他二人为了兄弟义气奋力反击,势要与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心中有些为之动容,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现在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分心想这些了,既然两方已势同水火,陆衍此时再欣赏他们的义气也是无用,更何况这两人要的还是她的命。
看着两人同时袭来,陆衍脸色一凛,得早点解决了才行,肩上的伤似是麻痒的厉害,应是被下了会至人神志模糊的药物,只是药性起得很缓慢,不然这会儿她早倒地不起了,咬了一下嘴唇迫使自己清醒一些,陆衍一边抵挡着两人轮番的攻击,一边在心里思考着如何打破这个僵局,自己因为伤口的毒体力正在极速流失中,这两人应该也是知道了这一点,竟一点喘息的空隙都不留给她,应是想要借此拖到陆衍脱力再一击击杀。陆衍想着绝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带着跑,因此手里的剑舞的越来越快,只不过以一敌二,又是两个功夫高过自己的人,陆衍难免还是有些吃力,刚才趁着人多还能趁乱讨点好,现在这两人对她警惕了不少,知道她擅长近身打斗,于是就让舞棍的与她正面交手,而持刀的那个就在一旁打乱陆衍的步伐,不得不说这两人配合很是默契,一打一扰弄得陆衍虽不至于手忙脚乱却也头痛的很。
又躲过一击长棍,陆衍灵机一动,反身向着背后持刀那人扑去,那人以为陆衍还有什么隐藏着的兵器提起脚便踹向陆衍,不敢与她近身接触,这下正中陆衍下怀,一脚同时踢向那人的脚,身形如同利箭般借力向后急矢,持棍那人因为陆衍背对着,还以为陆衍突袭不成被同伴踢飞,下意识地停下了前去相助的脚步,想要侧身避开倒飞过来的陆衍,却不想,原本背对着自己飞过来的陆衍在空中突然一个扭身,左手长剑直指自己,那人慌忙抵挡却已是来不及。陆衍早就算好了距离,扭身的时候早就离他不过一臂之遥,即使他动作再快不可能抵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那人长大着嘴,发出呼呼的喘气声,眼睁睁看着软剑刺进自己的胸口,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陆衍抽出长剑,也不管那倒下的身躯,转身冷眼看向后面那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家伙。
那人现在已经没了刚才的那副傲慢之态,反而一脸惊恐的看着陆衍,身死道消的道理他自然明白,想要活命,想要求饶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自己三番四次挑衅于他,加上本来就是他们不自量力地想打劫他,对方又怎么可能放过他。看着满地的同伴尸体,他绝望地闭了闭双眼,咬牙举起刀就向陆衍冲去,挥舞的大刀毫无章法,显然已经是愤怒无望到了极点,而陆衍此时已经有了厌战的情绪,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利落地一转身绕过他的攻击,反手一剑就将这条绝望的生命收割了。
冷眼看着那具身体倒地,陆衍随手用身上已经破得不像样的外套将沾满了血的软剑擦干净放回腰间,而后又把肩上的箭折断,只留箭头堵住伤口避免大出血,而后勉强用手帕固定住伤口,随便搜了一下几人的尸体,从他们的身上竟也搜出了不少东西,这几人八成之前就劫过一批人,只是大概被劫的一些普通的路人,身上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两多,还不如陆衍自己的盘缠多一些,撇撇嘴陆衍随手把这些散银放到腰带里,想了想还是把这些尸体堆成一堆用杂草做了一些掩盖,这里虽地处偏僻但未必没有人会经过,自己刚经历一番恶斗,再不能经历更多的攻击,掩盖起来即使有人察觉报了官,官兵追查之时自己也早已远在千里之外了。
做完这一切,陆衍便翻身上马,硬撑着向着右前方唯一的树林奔去,自己现在浑身是血,若是让旁人看到只怕会起疑。左肩的伤敷了一些解毒的药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严重的趋势,陆衍在心里骂了一句,显然那支箭上喂的毒不是一般的药物可以抑制的,虽然不是立即致命,但拖到现在竟然开始让陆衍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自己也不懂中医药理,略用力紧了紧手里的缰绳,陆衍现在只恨自己能力还不足,连这一点点小伎俩都会中招,陆衍,你还真是出息了!在心里唾骂了自己一句,歪头在肩膀上额头的冷汗,现在也只能咬牙忍受着毒性蔓延带来的晕眩,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将衣服换了跑到附近的镇上找间医馆买药,自己暂时不能就医,若是就医必然会问起伤口的缘由,只怕还会牵涉到官府。
陆衍的双眼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脑袋钝钝的胡思乱想,身子摇摇晃晃地好像随时会随着马匹的颠簸而掉下来,远处的密林看着近在眼前,实则还有好几百米远,陆衍用力晃了晃头,咬牙又朝马身挥出一鞭,马匹吃痛狂奔,终于在几息之后带着陆衍冲进了林子里,远处传来一阵阵喧哗,陆衍也模糊地听到了几句,看来是尸堆已经被人发现了,陆衍正想着不能晕就眼前一黑光荣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