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将字条打开,见上面只潦草地写着“明日午时膳前,西巷茅厕”,落款只一个诲字,竟是林诲趁人不注意,偷溜进他们的房间,将字条留下通知她见面。原先陆衍还在想着找机会跟他碰面,毕竟她要调查那孩子的消息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既然他留下字条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为防万一,陆衍还是将入宫前藏起来的软剑放到腰带之中。随即将字条用火折子烧掉,正收拾灰烬,陆衍便听门外陆循等人也一并回来了,灰烬扔到窗外,陆衍合上窗便出了里屋。
几人略休息了一会儿便一同去膳堂吃晚饭,随后便去了值勤室,陆循因伤依旧会营房休息。陆衍同姬昀等人挂完牌便入了亁街值勤。
丑时时分,陆衍正站着发呆,忽见一名侍卫冲着她跑来,到得跟前便同她说统领有事寻她,让她回值勤室一趟。陆衍见这人将帽檐压得极低,像是故意不让人看清他的长相。正疑惑,那人便转身离去。陆衍犹豫着是否要去,分队长刑晟也在一旁听到了那人的传话,便催促陆衍道:“即是统领有事便快去,省得迟了出什么岔子。”陆衍见此不好再踌躇,便转身向着入乾门跑去。
到达值勤室,陆衍见其内灯火昏暗,原该打开着的门紧闭着,只觉不妙,然而想着若真是统领有事,延误了反而不好。索性将软剑的剑柄抽出一节,暗暗将手覆在上面掩护,陆衍便小心翼翼将门推开,见里面并无一人,第一反应便是这果然是个陷阱!正欲退缩,陆衍便听后脑腰间皆是一阵疾风袭来,幸而早有准备,迅速弯腰就地向门旁一滚,躲开了致命一击。随即迅速起身,抽出软剑,注入水银,一系列动作如流水一般流畅迅速。
陆衍执剑而立,见眼前除刚才偷袭她的两人外另有一名同伴在值勤室的门口,若是刚才陆衍反应迟上一秒,抑或直接冲进了室内,只怕现在早已成了这三人的刀下亡魂了。陆衍凝神注视着这三人,低声道:“列位不问缘由,一上来便要杀陆某,陆某竟不知自己已经是这般遭人记恨,我倒是极想知道到底是何人竟如此欲将我除之后快。”难三人见一击不成,只担心再拖下去要生变故,便低声喝道:“想要知道,到了下面自己去问你那倒霉的兄弟吧!”陆衍听此疑惑自己何时出了个兄弟,便见这三人一同出手,分上中下三路,准备包抄陆衍。来不及细想,陆衍忙用剑倒竖一挥,隔开那三人的剑,随即毫不停留,向左退后两步,反守为攻,向着其中一人刺去。那人见陆衍冲着自己而来忙执剑横劈,想要将陆衍直刺过来的剑扫开,正要得手忽见陆衍手上的剑剑尖突然如灵蛇一般向下曲折,只见陆衍震臂一甩,她手中的剑竟在他的剑上盘旋而上,直刺向他的手臂,震惊之下,那人只得弃剑来保住手臂。
那人弃了剑慌忙向后撤出半步,旁边两人见电光火石之间便让陆衍夺了同伴的剑,急忙出手想将还在招势内的陆衍侧面击中。陆衍一招得手尚未收势,眼见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剑指她的要害,便用力将软剑缠绕着的长剑,向他们甩去,两人匆忙躲开袭来的剑,再要出击,陆衍便已收势正欲回击。二人见时机已逝,再想趁陆衍不备将她拿下恐怕便要多生事端,这亁街外围自然也有侍卫巡视,他们敢趁此时来暗算,当然是算好了时辰而来,分成两拨,一拨在此埋伏陆衍,另一拨去杀了她的兄弟,原是打的好算盘,只想着这两人皆是冷宫出身,应是没什么武功的,便对陆衍存了轻敌之意,却没想到这陆衍功夫竟也不浅,接连挡下他们三人的合击,眼见时辰将至,巡视的侍卫就要过来,看来这次行动是要失败了,三人暗自悔恨自己轻敌,如今打草惊蛇只怕将来更难将此人伏击,回去必然要受重罚,三人对视一眼,当下不再恋战,只得含恨放弃行动,急急地便向西侧宫苑逃遁。
陆衍好不容易用那把剑险险挡住两人,这才换来喘息之机,正欲回击,忽见这三人竟收势转身疾退而去,正想追上去一探究竟,忽听身后巡视的侍卫回来了便急忙躲至值勤室后面的矮树丛里。只听回来的侍卫见原在值勤室里守着的人趴在桌上睡得香甜,便笑骂着将那人叫醒,那人见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也有些迷糊,几人开着玩笑便继续守夜,陆衍在一旁听了便知道,刚才那群人应是极熟悉宫内巡视调度之人,所以才能趁巡视的人出去后将留守之人迷晕,而后伪装这里来埋伏她,毕竟要是将巡视的人一道迷晕必然会引起其他侍卫的疑惑,反而不利于行事。
陆衍遭此一袭,已然明白之前的所谓统领传唤必然有诈,然而陆衍却觉得并非季海派人杀她,毕竟那传唤之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话,若是季海真有心杀她必然不会这般堂而皇之地将她叫来,如此若是她死了,季海也脱不了干系。但陆衍又想着季海也极有可能在她真的被杀死以后嫁祸他人也未必,当即也有了一些犹豫。但陆衍明显知道的便是这群人必然同先前的那名刺客是一伙的,且不论几人所用招式相同,便是刚才那人回她的那句话,可见这群人是为了当时的那件事来灭口的。想及此,陆衍脑中突然一闪,起身忙向着营房的方向奔去。
达到营房,正是众人好眠之时,所有房间皆是静悄悄的,陆衍跑进自己同陆循的房间,见窗户半掩,似有人刚从那里逃脱,来不及追!陆衍只见陆循被人用麻绳悬于横梁之上,脸色已成紫青模样。陆衍当即将他抱下,一探鼻息已是全无,陆衍登时便冒出一身冷汗。按住颈部脉络,凝神感受了一会儿,陆衍终于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弱跳动,立即将他平放在床上实施急救,总算在几分钟后听到陆循一声轻哼,随即便爆发出剧烈的咳嗽,陆衍放下因长时间按压而有些麻木的双手,跪在床沿上也是热汗泠泠,长出一口气。
抬手给倒伏在床头剧烈咳嗽的陆循顺气,陆衍只觉像是自己自鬼门关走了一遭一般,回想起刚才的景象更是一阵寒意,若是她晚来一步,只怕现在陆循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陆衍其人虽对情感之事向来冷淡,但却也并非无情之人,更何况陆循自她入宫以来一直将她视为好友,虽不知他是否有其它目的,但长久相处下来陆衍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古怪,也就渐渐对他放下戒心。今日之事原就是她连累了陆循,毕竟那天陆循并未看清那刺客的面目,只是因与她交好才被认为是她的好友,因此那群人才怀疑自己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陆循,为防万一这才对他下手。那群人一边袭击她,另一边有将陆循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届时她若身死必然会被他们如韵妃一般抛尸掩藏痕迹,如此侍卫营便是要查也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更有可能连查都不查便记个失踪自尽,将他二人归档了。
好不容易陆循缓过了劲,红着一双眼,抬头见陆衍在他身旁,又想起刚才的可怕经历,瞬间惊吓后的恐惧、劫后余生的喜悦、对未知威胁的后怕,种种感受一齐涌上心头,一见陆衍便遏制不住地痛哭起来,陆衍忙将他要嚎啕而出的嘴捂上,低声道:“莫出声!你若大哭必会引来别人,快止住!”
陆循虽疑惑他被人袭击了自然要向上头禀告,怎么陆衍却极担心一般不让他出声?然而陆循向来觉得陆衍的心思深重,她若是这般说必然有她的道理,便忙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陆衍见他总算平息下来了便将手移开,陆循虽停止了嚎哭,但眼里的泪水却是怎么都止不住,又怕自己哭出声音,便用牙齿紧咬住嘴唇不出声。陆衍见此只得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没想到陆循听了更是悲从心来,将头埋在被褥里痛哭起来,只发出呜呜的压抑之声。
也难怪陆循这般,他自入宫以后便一直在冷宫里当差,为人热情开朗又懂得看人眼色,因此在侍卫营里也是少有仇敌,寻常拌嘴对方要是报复也不过一些小伎俩为难他一番,受点小伤也没什么,陆循自认自己算是个会做人的,因此从未想过竟会有人下死手要将他置之死地。回想起刚才,自己正睡着,突然间有人将他的嘴鼻捂住,让他无法出声,自己正要挣扎又有一人自他脑后用麻绳将他勒住,颈部传来的疼痛与窒息感瞬间让他涕泗横流,自己拼命挣扎,但那两人的力气出奇的大,挣脱不能,顿时便觉绝望至极,待到意识逐渐模糊之时,陆循心里只觉不甘,难不成自己就要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吗?听说勒死之人死相极其可怖,一时间他竟想起冷宫里的那个被勒死的宫女,难道他也会像她那般死不瞑目吗?
当他再次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正想大喊自己死的冤枉,喉咙里便一阵干涩,随后自己就猛地咳嗽起来,感受到身体因缺氧而引起的剧烈疼痛,陆循只觉欣喜若狂,自己竟然没死!一时间陆循只想奔到房外去放声呐喊,但现在的他当然做不到。平息了咳嗽之后,陆循这才想起刚才的事,隐隐觉得后怕,抬眼见原该在值勤的陆衍正坐在床沿上,这才意识到是陆衍救了自己,顿时又觉陆衍如同救世主一般,因此才忍不住痛哭起来。
陆衍在一旁等陆循稍微平静了一点,便道:“那群人见你鼻息已无定然以为你已经死了,应该是不会回来的。我尚在值中,事发突然,现在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你先再房里等我回来再跟你细说。为防万一,你今晚暂且先不要睡了,将门窗反锁,不是我叫你,千万别开门,知道吗?”陆衍见陆循点头便起身,查看了窗户周围一圈便将窗户关上反锁,而后将自己护身的匕首交给陆循,侍卫营房内严禁携带武器,因此陆循见她拿出匕首很是惊讶,但还是将匕首接下了,正打着摆子想要问,却见陆衍已经出了房门,只听她将门锁上便渐行渐远。一时间房里又重新恢复寂静,陆循握着匕首,坐在床上盯着眼前的黑暗,努力回想刚才陆衍的话让自己镇定一点,用手按压着脖子上的勒痕,静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