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又过了几日,清晨,陆衍正带兵操练,就听其他几个校尉在那里轻声议论道:“你听说了吗?定帝与其私生的皇子被三殿下抓获的事情?”
另一人心想这消息都传了有几日了,整个军营之中谁人不知,而且不仅如此,连整个定国都全然知晓了,三皇子还将定帝写的劝降诏书命人送去了冀州城,限定冀州军五日之内归降弃城,只怕定国经此一事怕是气数已尽了,众人心里都盼着能够早日回家,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因此在听这人神秘兮兮地又说起这件事时,心中不免起了疑惑,于是回道:“知道啊,怎么了?”
刚刚挑起话题之人一见这人竟然还不知道,立时便来了精神,低声道:“这几日又有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称那位定国皇子其实是三皇子找人假冒的,且连那封劝降诏书都是假的,定帝根本没被三皇子抓获,而是死在了浔州大乱之中,那封诏书上面也根本不是定帝的字迹,而是三皇子为了骗冀州军投降,自己写上去的。”
话音未落,听话那人便吃惊地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急道:“怎么可能呢?那诏书上面不是还有定国的传国玉玺吗?”
先前说话那人,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觉得这人实在单纯,回道:“你且想想看,若是定帝果真被抓,为何不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三皇子口口声声说要让冀州军投降,何故还要给他们五天时间去考虑,直接架着定帝去阵前要挟岂不是更好?再说了,这浔州城破之时,定帝都在宫里还未来得及逃走,怎么会突然在这几日说在一处小村落里被抓了?岂不可笑!”说着那人冷哼一声。
听话那人听着也觉蹊跷,原本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也只得生生咽下,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那人随后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传国玉玺,浔州大乱那天定国皇城里多少宝贝被大军搜集起来,一个传国玉玺又算什么,还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拿到,指不定三皇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的传国玉玺,这才有了那封假诏书啊!”
说着那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便又神秘兮兮地靠近听他讲话那人,道:“大皇子前几日进攻冀州遇上埋伏,前脚刚重伤回来,三皇子后脚便拿出劝降诏书逼冀州城投降,这难道还不奇怪,怎么这定帝早不抓,晚不抓,偏偏在这个时候被抓到了?”说着那人狐疑地看向旁边那人,显然是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听他说话那人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理清楚了思路之后便更加震惊了,半晌才偷偷与那人问道:“照你的意思,三殿下是有意先让大殿下攻城失败,之后才拿出劝降诏书,既是为了博取士兵们的拥戴,还想要一石二鸟除掉大皇子?”
话未讲完,先前说话那人便急忙将他的嘴巴捂上,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生怕刚才的话被人听了去,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硬声道:“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能说吗?”
那人自觉确实失言了,缩起了脑袋听他训斥也不敢反驳。
讲话之人见他如此也不愿再追究,叹了一声,拍拍那人肩膀,怅然道:“如今军中局势紧张,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另有深意,像我们这样的小小兵卒还是惜命一些地比较好,这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了,可千万别四处宣扬,乱嚼舌根才好。”
两人还欲再说,只听领队的都尉下令收队,两人只得闭嘴,分开过去带了自己的队伍回去营房。
陆衍在他们后面慢慢走着,心道这秦贺动作倒是够快,不过几天就将舆论的风向调了个方向。想来左右就在这几天了,秦九遥那里必然会有所行动,更何况她还在秦贺那里留了计策,即便秦九遥耐得住性子,秦贺也会逼着他将定帝带出来示众,逼迫冀州城投降,只要定帝一出现,陆衍就有办法将他跟成德他们救出来。
如此又是几天过后,秦九遥确实如她所想按捺住了性子,想要慢慢磨着冀州城,秦贺自然等不了这么久,于是便召集了众人去逼着秦九遥将人带出来。
议事厅,秦贺坐在上首,其次便是秦九遥,陆衍这次倒是有机会站在人堆里看秦贺如何逼秦九遥交人出来。
陆衍只是校尉,这样的场合实际上她来也只是看热闹的,毕竟一营三帅,下设都尉五名校尉十人,分管各营各房,陆衍是其中最没有实权且最没有分量的校尉,所以通常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也基本没她什么事,她倒也乐得清闲,只站在人群后面看看热闹。
这边秦贺刚一坐下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捂着受伤的左肩,好像还未大好的样子。秦九遥见此便问:“皇兄,肩上的伤可还好些了?”
大皇子皱着眉头,有些虚弱道:“好了许多,只是伤口时不时仍会作痛,多谢三弟关怀了。”
秦九遥立刻便说无事,这是为弟应该的,两人一番客套之后,秦贺总算是切入了正题,道:“前几日本王尚在疗伤,因此还不曾对冀州攻城一事做出表示,此战实是本王心急轻敌所致,众将士也受此连累,本王这几日每每想起都甚是心痛,待到本王回到都城必要向父皇请罪。”说着秦贺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看上去伤势严重颇为难受的样子。
陆衍心道前几日去见他还好好的,现在却变得如此憔悴,真不知是他故意演给旁人看的,还是真的身子出了问题。
只不过陆衍心中起疑,旁人看去却是各怀心思,既有人觉得大皇子此番不易,受如此重伤仍不忘检讨自己,实属难得;当然也有人觉得大皇子在作戏博取同情,心中甚是不耻。
但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的,表面功夫却是要仔细做好的,因此秦贺这番话一出,众人便连连劝道:“殿下实在是多虑了,冀州军狡猾,非是殿下之过,殿下切莫过分自责,还是保重身体为重啊!”
秦贺听此心中暗笑,表面仍是苍白无血色的脸,紧抿着唇像是还在自责的样子,不过随后又道:“幸而此番三弟将定帝俘获,解了我军燃眉之急,不仅仅壮了我军志气,更能逼迫冀州军投降,这一招实在是妙啊!若非我前些日子身体不适,真恨不得起来为三弟助威!”说着秦贺还一脸高兴仰慕的样子看着秦九遥,仿佛在看一个救国英雄一样,眼中甚至都是崇拜之色,看上去极为真诚。
陆衍在底下感慨秦贺演技又提升了一个档次,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大皇子与三殿下的关系,因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皇子这是在暗讽三皇子刻意隐瞒定帝之事,故意在他伤重之时提出此事,借此抢了他的风头。但论演技众人也都不是差的,当下也都做出一副欣慰高兴得模样,跟着秦贺赞了一会儿秦九遥,秦九遥心中极为憎恶这样的清形,可他若想要度过这关就不得不跟着一道演戏。
于是秦九遥便走到大厅中心,跪在地上告罪道:“请皇兄恕罪,臣弟此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此前皇兄带兵攻打冀州军中了埋伏,臣弟本想为皇兄前去冀州讨回公道,因担心还有埋伏便先派了斥候过去查看,不料半道上便抓到了欲借战后大军松懈之际逃到冀州的定帝一行,说来还都是皇兄你的功劳呢!”
秦贺一听秦九遥说这是他的功劳,一时竟有些奇怪起来,这三弟是怎么回事儿,不将这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怎么还倒推给他来了?还未想清楚,嘴上已来不及问道:“我的功劳?”
秦九遥点点头,回道:“对,正是皇兄的功劳,若非皇兄亲自带兵攻打冀州换来片刻大军休息整顿的机会,定帝一行也就不会在此时机想要去投靠冀州军,也就不会机缘巧合之下被臣弟抓获,究其根本,还是皇兄指挥有方,才能让我军占得先机,一举将冀州拿下。”
这番话说得诚恳真心,秦贺听在耳边起初还觉高兴,但又一想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左思右想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倒是底下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人,想清楚了秦九遥话中的意思,略低下头躲在众人之后偷笑。
秦九遥这话乍听上去挺正常的,可实际上是在拐着弯笑话秦贺这场仗输得可笑,给了定帝一行趁机逃亡冀州的机会,秦九遥却还把这个归功到秦贺身上,岂不是在笑话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可惜秦贺有时聪明,但在秦九遥面前还是吃了点亏,还未想清楚话里面的不对劲,秦九遥又道:“此番抓捕到定帝一行,想必皇兄也略有耳闻了,其中有一个孩子,据定帝随从所言乃是定帝之子。臣弟以为定帝昏庸,冀州军未必会对其施以援手,可这孩子却是他们给予厚望之人。但前些时日有消息传出此子并非真的定国皇子,因此本欲投降的冀州军便采取了观望之势,迟迟不肯交出城池。所以为今之计皇兄应该想办法将此人皇子身份坐实,再以此要挟冀州军投降便是事半功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