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循犹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把秦九遥杀了,屋外黑衣人中便出来了一人,陆衍侧身看着外面,只见出来的人正是林穆,只见他也一身黑衣,只是他没有像其他黑衣人那样蒙着面。此刻林穆走向秦九遥,神色自责,见秦九遥一身粗布麻衣更是觉得愧疚难当,走到秦九遥面前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道:“属下无能,竟让少主蒙受如此委屈,万死也难辞己过,但求少主赐死属下吧!”说着林穆便磕头拜伏在地上,其余众人见此也都齐齐下跪,听候秦九遥处置。
秦九遥站在门口倒是半点没有要责怪他们的意思,深吸了一口屋外清冷的空气,只觉胸口常年的淤痛都不自觉地减轻了几分,回过头,秦九遥看了一眼陆衍,眼带笑意,一勾唇似在提醒陆衍别忘记彼此的约定,转头便出了房间,走到跪倒在地的林穆身边,道:“回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黑衣人等皆护卫左右鱼贯而出。
林穆从地上爬起来,心中羞愧恼怒,可谓五味杂陈,少主将他视为臂膀,从不对他过多指责,他本该全力保护少主周全,可每每都只会让少主落入险境,身为护卫总管,他却屡次失职,实在罪该万死,可少主从不因此而疏离于他,这叫他如何回报。少主受辱都是因为那个陆衍,自从她出现以后,少主身边就一直灾祸不断,一切的源头都是因她而起,可少主每次又都不准他们对她动手,连这次这样的屈辱都不下令除了陆衍,他心里实在愤恨难平。
林穆抬眼看着站在房门一侧的陆衍,眼中尽是杀意,可少主这次又打算放过她,即便自己心里恨透了这个小子,恨不得立时就杀了他了事,可他终究还是要听少主的吩咐,以少主的大计为重。
思及此,林穆放松了紧握的拳头,郁愤地转身跟着剩下的黑衣人一同离开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秦九遥被人救走之后,没一会儿,就见樊霍领着一队士兵匆匆赶来,见陆衍他们都完好无损地站在房间里,院子里也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回想方才这里的嘈杂声,急忙问道:“方才可有发生什么事?”
陆衍等人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都有事,因此脸上都是疲倦模样,见樊霍过来询问,虽然烦躁,可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于是陆衍拱手歉然道:“无事,只是有一队人马过来把秦公子接走了,深夜打搅了将军就寝,实在是失礼了。”
秦九遥的身份,陆衍他们一直都是对樊霍保密的,毕竟他们要保住秦九遥的性命,若是让樊霍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早就将他杀了,所以陆衍一直都只说是路上碰巧在山贼手里救下的一位公子而已。
樊霍一听原来只是有人来接那位白面公子哥,虽然有些奇怪是什么人会半夜过来找人,可到底还是没有再深究的意思。方才他正在房中准备睡觉,就听这边喧哗,还以为是黎国那边的人出尔反尔,打算夜袭将军府,刺杀陆衍他们,急得他赶紧带了手下的士兵过来支援,好在虚惊一场。樊霍抬手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水,为防万一还是将带来的士兵都安插在房间四周护卫,这才放心下来,在陆衍他们的相送下回了自己房间。
陆衍等人送走了樊霍也回到了房间,忙乱之后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烦乱得像一团乱麻,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陆循向来心里有事都憋不住,现在又见众人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让他们抓到了秦九遥这个王八蛋,还没好好折腾一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从自己眼前给带走了,陆循心里越发气恼,想着刚才秦九遥大摇大摆出去的样子,陆循真是越想越气。
握紧拳头,冲着陆衍便问:“阿衍,我说你到底心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你能一次同我们大家交个底吗?秦九遥那混蛋那样无礼的要求你也会答应,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呀?”
陆衍抬眼就见众人因为陆循的话都纷纷盯着她看,似乎也是一样的疑问。想来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把秦九遥抓到了,一点作用都还没使出来就被人又救走了,说实话她也觉得可惜。
但是现在他们有樊霍的帮忙,进入黎国易如反掌,秦九遥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杀了他对于定国而言有害无利,倒不如放走他更好些,毕竟他答应了她在他回国这段时间不会插手定国战场的事,而璟国现在能够担得起定国这样大的战事的将领一个都没有,韦如集跟莫半那边想要反击简直轻松许多,这实在已经是秦九遥对他们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为奴一事陆衍也不放在心上,一来不过为奴一月,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十分屈辱的事情,二来她这次去黎国九死一生,能不能有命回定国都难说,更何况要去给他做奴仆这件事。
所以这个交易里其实陆衍打的是一张空头支票,能不能兑现都是两说,所以在她看来对他们来说并没有损失。
陆衍将心中所想解释了一通,虽然众人都曾做好了有去无回的打算,但在听到陆衍竟然把这个都放进了算计之中,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气氛再次变得森冷难受,陆衍见此接着道:“秦九遥现在忙着回国去争夺璟帝的信任,如今六峡国也出了问题,舒于现带兵回国了,两国联军不攻自破,定国现在想要扳回一城还是有机会的,只是想要将所有疆土拿回来必定是不成的了。秦九遥必然是一早就知道了联军根本不可能真的将定国整个吞下去,前有黎国在一旁作壁上观,后又有璟国的内部势力虎视眈眈,秦九遥既不能立下大功又不能有大过,所以才早早设下圈套,利用大皇子监军的机会将战败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治军不利的罪名,可战事前期他早已搏下了用兵如神的名号,民心所归,即使他回去领罪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只是要跟皇后一众反对他的人做些争论,于他而言无伤大雅,这一仗秦九遥实在干得漂亮,这次战役如今只剩下收尾,只要定国这边反攻有效,璟国那边早晚会派人停战议和,方才他跟我提出交易,无非是想在我这里讨到一些好处,来平复他受辱的挫折罢了。”
陆循听陆衍这么说,心里反倒更生气,既然陆衍明知道秦九遥是故意的,干嘛还要答应他那个无礼的要求,一想到陆衍要给那个王八蛋端茶递水,陆循心里就如同浇了油的火堆一样劈啪作响。
陆衍见他一脸的郁猝,轻笑着摇摇头,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循见着她一脸无所谓的神情,又气又恼,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陆衍看着陆循回房的身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陆循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只是有些事她是必须要做的,为了能给定国保留一点时间,为奴一个月也并非难事。
如此想着,陆衍抬头看了看时甚他们的反应,高御跟梁尚克还好些,忧心黎国之行以外也对陆衍的做法颇为敬佩。只是时甚自从方才起就一直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言。陆衍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就知道他也对她刚才的做法有些意见,当下也不愿意再解释一遍,索性也不理会他的小情绪,转过身也回了另一边的房间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陆衍等人早早就收拾停当,将可以带上的东西一一带上,仔细检查过这才被士兵带着一起到了前院大厅,大厅里樊霍也早就收拾好了,正等着他们一来便出发,众人商议好了计划的每一个步骤,樊霍便下令出城前往黎国。
到了将军府外,陆衍他们便伪装成被捕的样子,用绳索捆着坐在囚车里,都穿着一身血衣,萎靡不振的样子直让人以为是受了极大的严行拷打。樊霍在前面骑马开路,上马之后左右小心查看了一番,确认无事以后便一声令下,催马带着囚车与士兵,向着黎国的方向而去。
行了大约一刻钟的路程,陆衍等人就算是出来奉城地界,出了西城门外就是黎国的疆土了。陆衍看着慢慢打开来的西城门,心中想着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们将要面临的挑战,不觉越发忐忑起来,左右看看,只见高御他们也是跟她一样的神情,忽然间却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既然已经选择了到这里来,又有这么多同伴相随,即便是再大的困难,自己似乎也不再害怕了。
这般想着,陆衍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澄澈,定眼望着大开的西城门外,只见城门之外如同被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幕布一样,袅袅雾气似无数只手臂缓缓向城门里面伸展过来,一丝烟气从她脸颊划过,带来沁人寒意,让人不觉浑身毛孔都为之战栗起来,陆衍警惕地将手中虚捆着的绳子掩到弯曲着的大腿后面慢慢松开,右手的机括早已上膛,只等敌人一出现便要立刻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