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左右看看,整个伙房三十几人,只有不到十个男子,且还都是瘦弱纤细的,属于肩部能挑手不能提的那种,反观女子却是个个身强体健,走路生风,大抵与这里的民风有着很大的关系,伙房里的几个女伙头兵大多个性都像陈大娘一般直爽泼辣,行事作风也颇为爽快,雷厉风行,倒是那几个男的,整日不发一言,只唯唯诺诺地低头做事,这般比较下来再看一眼身边站得腰杆笔直的时甚,倒是更有男子气概一些。
这边陆衍打量完了众人,那边陈大娘也总算是将每日一早必要的“发言”说完了。陆衍这才收回注意力,仔细听她下发任务。原来今日是每三天大采购的日子,军营里三天的物资都要到附近集市上采买,陈大娘将伙房的人手分出一半出来,准备带去集市上帮忙运送,陆衍跟时甚都在其中。
陆衍心道也不知这集市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抬眼就见陈大娘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她身上瞟,那种眼神陆衍再熟悉不过,心中不觉警觉了几分,直觉这次出去不会一帆顺利。
陈大娘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以后,便领着十几人,推着三辆推车想着位于军营十里以外的城镇而去。靖州地处黎国北部,气候宜人,林木比之皇城要繁茂许多,一如他们当时进黎国的那条边塞通道一样,参天古树林立,脚下草甸密实,只是气候也潮湿许多,一脚踩下若是不留神便是一脚的泥水,陈大娘这些在军队之中呆了许久资历深的士兵,大多也知晓些这里的气候地形,所以脚上穿的都是牛皮绷面的皮靴,可怜陆衍跟时甚初来乍到,一双布靴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完全湿透了。
艰难地走了一个时辰,陆衍他们这才看见一座城池屹立在树林之中。靖州地广人稀,大部分居民都生活在边城最大的城市——樊璐城。这里每三天便会有一次集市,靖州各地的商贩也会云集此地,无论是小商小贩的精细买卖,还是出口外国的重大贸易,在樊璐城里都能够顺利进行。
陈大娘带人将车子拉进城门之后便将人又分作三路分别购买食材,时甚跟陆衍被迫分成了两路。想起出发前陈大娘异样的目光,陆衍同时甚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多加小心,这才跟着陈大娘向东市走去。
随行的除了陈大娘以外,还有三人,陆衍仔细辨认了一番,皆是平日里跟在陈大娘身后为虎作伥的那几人,心中暗自警惕。
一边猜想着这陈大娘跟他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究竟是想对他们做什么,一边还不忘仔细留意身边不断过去的建筑,记住其特点,以防迷路。眼看着她们走的越来越偏僻,人群也越来越少,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太对劲。沉吟片刻,陆衍忽然弯下腰痛呼一声,陈大娘走在前边一听,皱着眉头还未回头就已经开骂:“怎么回事?鬼哭狼嚎什么呢?”
只见陆衍捂着肚子,加紧双腿,惨白着一张脸哀嚎道:“大,大娘······我,我,我肚子疼······我能不能,能不能先去方便一下,很快···很快的!”说着陆衍一捂屁股一脸要拉出来了的样子。陈大娘原本想不理会她继续走的,见她如此,便一脸嫌恶地挥挥手道:“去!去!去!赶紧的!我告诉你!要是迟了仔细我扒了你的皮!”陆衍连连称是,捂着肚子便往街边茅厕小跑过去。
进到茅厕里,陆衍转身便查看了一下里面的构造,街边茅厕向来简陋,除了一个满是脏污的恭桶,四周就剩下到处漏风的木板墙,好在茅厕前后都有门,陆衍从前门进去,转眼就从后门悄悄转移了。绕过大街隐秘在陈大娘她们等着的地方旁边的大树上,陆衍只听她们在树下商议。
“陆喜这小子也真是,肚子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要去办正事的时候疼起来,这要是迟了过去,只怕是要怠慢那位大人。而且我觉得这陆喜看上去甚是呆傻,万一要是他死活不从,那该如何是好啊?”随行之中最得陈大娘心得朱三姐,站在阴影之中,满脸都是不耐烦,说这话时不住地窥探着陈大娘的脸色,眉宇间都是担心模样。
话音未落,陈大娘另一旁的张玉娇就尖着嗓子,嘲讽道:“咱们带这小子过去也是他前世修来的造化,那位大人最是喜爱羸弱少年,若是将那陆喜带过去说不定能讨得大人的欢喜,那时咱们可就飞黄腾达了!这陆喜虽说蠢笨了一些,但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傻子才会放弃!大娘,您说是吧?”
说着张玉娇还不忘试探性地看了一眼陈大娘,看向朱三姐的目光之中尽是嘲讽。陈大娘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甚是头疼。这张玉娇跟朱三姐平日里便喜欢跟对方作对,互相猜忌嘲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针尖对麦芒似的,若非都是自己的下属她还真是想要直接废了这两个聒噪的女人。
没耐性再听这两人你来我往,陈大娘摆手让另外一人过去看看陆衍究竟好了没有。结果那人过去一查看,那茅房之中哪里有人?那人见此大惊,手忙脚乱地跑回了树荫急道:“夫长,不!不!不好了!那个陆喜跑了!”
陈大娘闻言也是一惊,怒道:“什么?跑了?你看仔细了没有?”
那人连喘带吓,只顾急急点头,道:“看仔细了,真没人!那小子根本就没去茅房,指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先跑了,方才喊肚子疼根本就是在诈咱们!”
陈大娘一听,顿时怒火中烧,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心里不停计算着要怎么收拾陆衍。一旁的朱三姐见此越发着急,站在陈大娘身边低声询问:“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大人那边只怕已经在等着了,还要不要去把那小子抓回来?”
她们这次出来采买,并不仅仅只是买接下来几天的食材用品,更重要的一件事其实是陈大娘在樊璐城最大的酒家——珠兰阁邀请了一位重要的大人,为了讨好这位大人,陈大娘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位大人喜好羸弱少年,所以才想办法把这陆喜带过来,若是这位大人见了高兴,那她们想要求的事情就有着落了。只是她们没想到到底还是在陆喜身上出了岔子,众人越想越是心急,都恨不得抓到陆喜这小子,然后毒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气。
陈大娘更是恨不得抽了陆衍的筋,扒了她的皮,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去面见那位大人,陆喜这小子还是要等到回去才能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陈大娘一摆手,止住了其他几个人的争吵,冷声道:“人等回去以后再找。”说着一指朱三姐,命令道:“你现在赶紧去慧心院找一个替代,千万要是个雏儿!带到珠兰阁来送给大人品鉴,老天保佑这次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要是再有什么事,老娘第一个就先宰了你们!”
那朱三姐被陈大娘这一喝,心中惶恐至极,连连点头,转身就慌忙往樊璐城里有名的妓院慧心院的方向跑去,剩下几人跟在怒火冲冠的陈大娘身后噤若寒蝉,那张玉娇更是连笑话朱三姐的心思都没了,跟在后面不断琢磨该怎么讨好陈大娘。
一行人向着东市的方向而去,等到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陆衍这才从树上下来。看着陈大娘她们离开的方向,心中暗道:原来这陈大娘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要她去做陪客的男妓,去帮着她们讨好贵人,实在心思歹毒!看她们的样子只怕也已经接触过那个贵人好几次了,也不知这贵人是谁,竟然要让陈大娘费尽心思地去讨好。而且陈大娘一个戍边大营的火头营营长,到底是需要什么,才要去讨好贵人?这点让陆衍很是好奇,左右现在是不能先回到集中的地方,不如跟上去一探究竟,将来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想到这里,陆衍举步便跟上了陈大娘一行,躲在后面一路跟踪到了珠兰阁。眼看着她们上了二楼雅间,陆衍左右看了看确定好了位置便退出了酒楼,一路绕到了酒楼后面的小巷子里,确定四下无人,翻身越墙,用手里的袖箭钢索上了酒楼楼顶,找准位置将屋顶瓦片掀开,向下望去正好看见陈大娘几人跪在地上,向着雅间里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行礼问安。
陆衍定眼望去,只见那坐在上首的中年女子,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两鬓双染,但眉宇英气,精神烁烁,体格姿态都像是个常年习武之人,拿着茶盏的右手手背上还有一道极长的刀疤,陈年旧伤,但能够被陆衍一眼看见,可见当时受伤有多严重,那刀疤一路向袖子里延伸,也不知到底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