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喜好读书,一扎进书里就能一天不出书房,读起书来也丝毫不觉得饿,不觉得渴。
老太太总是点着我的额头说我是个书呆子,长大了不要像我父亲那般迂腐才好。
我父亲年轻时在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我娘,我娘的出身不高,与建邺城的权贵大族方家长子的身份很是不般配,但父亲执意要娶她,而且是为正室。
无论老太太和族长们怎么反对这门亲事,怎么施加压力,父亲都是一门心思,至死不改。
最后没有办法,老太太看着饿的奄奄一息的父亲,才勉强同意了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父亲原本以为他能给我娘幸福,却不想我娘处处不受家族的待见,成亲不到一年,老太太又强硬的给父亲娶了两房太太,我娘是一个小性的人,时常叹息,郁郁寡欢,不出三年就得病去世了。
父亲大受打击,怨恨自己之前太过听老夫人的话,对于我娘的死终是意难平,觉得是他对不起我娘,我娘死后的第二年,他就出家当了和尚。
我是方家的嫡长孙,很得老太太的喜欢,对了还有一个也非常喜欢我的人,就是我的姑姑。
我爹娘离开我时,我不过三岁,以后我几乎是跟着我姑姑长大的,后来姑姑被皇上册封为皇后,我和她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但她也时常将我招入宫中陪她。
我和晓纯是在那年四月初七的桃花节上遇见的,那天她穿着一袭粉色的纱裙,比那桃花还要艳美三分,她手里捧着一把落在地上的桃花,走到离我几步遥时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一树繁英夺眼红,开时先合占东风。可怜地僻无人赏,抛掷深山乱木中。”(选自李九龄,山舍南溪小桃花)
我当时特地选了梅花林深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席地倚着桃树手里拿着本书看。
一抬眸,女孩清秀的脸颊透着红润,树上飘落的桃花散落在她的四周,一阵风扶过,她倒像是桃花仙子一般飘飘然了。
我和晓纯很快投入人们说的热恋当中,我时常沉醉在和她一起做的那些诗词歌赋中,通过那些字眼,我能感受到,她和我是一样的情谊,我们约定这一生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很快,我的家族就发现了我们的事情,姑姑特意为了这件事将我招入宫中,先是给我看了晓纯家事的调查,她的父亲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入赘在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她的母亲是家中的独女,招了上门女婿,所以晓纯是跟了母性,姓田。
这些我是从来不知道的,晓纯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她的家事,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我认为只要两个人两情相悦,剩下的都不重要。
姑姑见我执迷不悟,也不再多言,我以为她那么疼我,这是成全了我的意思。
没想到的是,第三天,我再去见晓纯,她告诉我,她要进太子府当太子妃!
我犹如被雷劈中一般,站在那听着晓纯柔弱的声音说着她的不得已,她对不起我。
她们家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了,她娘刚生了一个小弟弟,为了田家,她愿意入太子府为妃,虽然是侧妃,但那荣耀是别人给不了的,她知道我姓方,是方家的嫡长孙,但我父亲的事是先例,方家的家长们是容不下她的,不像是太子妃,是皇后特意让人上门提的亲......
后来晓纯又说了很多,但我无意再听,我终于明白,像我爹娘那般决然相爱的人不多,就算是真的在一起了,就能幸福了吗?
从此我不再相信爱情。
当时的太子不过刚刚弱冠,才十三岁!
太子娶侧妃的当天夜里,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就在花楼里找到了我。
太子侧妃服毒自杀了!
当我再抱起晓纯时,她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她颤抖的伸出手摸着我的侧脸,艰难的说道,“对不起,我得保全我的家人,我是真的爱你!”
我抓住晓纯的手,泪如雨下。
“答,答应我一件事,保,保护我,我的家人!”晓纯说完,僵硬的咧了下唇。
我想她是想给我最后一个微笑吧,但她不知,那笑容却丑的很,但却像烙印一般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里。
晓纯的手滑落,她的身体也渐渐在我的怀里变的冰冷。
太子在一旁拍了拍我的肩,转身出了新房。
当时我只有恨,恨我的不坚定,恨姑母的狠毒,恨世道的不公平!
第二天,等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时,我放下了晓纯的尸首,径直闯进了皇宫。
姑母的人早就在宫门等着我了,他们把我带到坤宁宫时,姑母身边一个陌生的宫女,乖巧的给她捶着腿。
姑母看了我一眼,“这个就是田家的二女,田晓纯的亲妹妹,田晓真!”
那个女孩抬步走到我近前,双膝下跪,“晓真见过公子,是娘娘扶持的我家,也是她给我机会近身伺候,我姐姐死得其所,望公子不要怨恨娘娘!”
我的愤怒和怨恨都被这个有五分与晓纯相似的女孩的话梗在了喉间,一时间天地旋转,大脑一片空白,接着两眼发黑,晕倒在坤宁宫的大殿内。
从此,我不再喜欢看书,只喜欢游戏人间,喜欢喝酒,喜欢整天腻在花楼里,喜欢与年轻美丽的女子逢场作戏,说着那些甜言蜜语,但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谁也不知道。
就算如此,我也逃不脱身为方家嫡长孙的责任与义务,不得不去做一些我必须做的事,但姑母答应了我,为家族再效力十年,我就是自由身。
随着年纪的沉淀,我看破许多事,晓真偶尔会来云来客栈传达一些姑母要我办的事,我仍然能从她越加成熟越加有韵味的脸上回忆起曾在桃花林与我相遇的那个女孩,但那份懵懂的感情却永远回不来了!
直到我在谷城的龙门客栈一撇安永辰身边的那个女孩。
安永辰是我在民间结交的几个兄弟中的一个,与他们在一起时,我感觉不到丝毫的压力,只有最单纯的情谊,我们四个人有个约定,就是兄弟不问来处,谁也不去探究谁的背景,谁也不去调查谁的过去,只有这样不带丝毫杂味的友谊才最真,最值得让人去珍惜。
只是,对于那个女人,我有些期待再次与她见面了,只因她向我投来的目光纯净如赤子一般,就像当初在桃花林晓纯看我的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