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家臣们赶到了密所的门口之时,白旒苏已经出来了,表情怪异。
望着自己的仆下们,白旒苏笑了:“前些日子,被些琐事扰了心思,以后不会了。从明天开始,我,还是过去的我;不会再瞻前顾后,不会再畏首畏尾。”少年从单纯的微笑,渐渐变得狰狞,像是乱了心性。
韩雨霏听了,只觉得心头一凉。‘主子莫非……要变回过去那种冷血无情的样子?不为情动,处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防备之下?好不容易,才有了珍视之物;好不容易,才有了动心之人。就这样回到从前的话,小主子,那么你以后的人生,是不是再也不会快乐……’
忧心忡忡的不止韩雨霏,李涵澪、白将、西门光,也都如此;谁都不愿意白旒苏变回原来的样子。虽说他们一直以来都追随着这少年,始终不曾改变,但是比起那种目空一切的样子,他们更喜欢少年会笑会恼的样子;拥有动情之人,拥有心安之处,明白何为幸福。
……
京城某处
偌大的宅子里,许多布置都被皑皑白雪罩笼,透着宁静与恬淡;院落的一隅,独有一间房里灯火阑珊。
一名男子此刻正安静的坐着,银白色的长发,并未梳拢,而是自然的披散;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辉;一身月白色古香缎,肩披云狐皮;优雅而高贵,似水般温润。此人正是当今武林至尊-苍旋。
在他的对面,苍韵冉正抚弄着一把古琴;声音悠远绵长,像是可以荡涤世间污浊。女人似乎过于投入于音律,但那份专注,无疑增添了她的魅丽。悠扬古琴声声回荡,将这月夜显得风雅。
忽然,自隔壁传出了凄厉的叫喊声,苍韵冉手指一抖,立时发出了不合宜的杂音。与苍旋对视之后,两个人纷纷起身。
隔壁的少年,此刻正痛苦的盯着自己的手臂,嚎啕大哭。“为什么?呜……我的手……啊!!!”
“你醒了,小鬼。”苍旋倚着门,表情平淡的注视着那人。
“我的手,我的手啊!”少年的一侧手臂,少了五指与前掌,自腕子开始被绷带缠裹得严严实实。他望着苍旋和苍韵冉,发疯了一般的咆哮:“我的手呢?手呢!”
苍韵冉身为女性,难免会心软,走近那孩子,坐在了他身旁。“我们发现你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废了;像是被野兽啃噬过,血肉模糊。虽然保住了你的命,但最终,能留下前臂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了,你的那只手……”
关轻扬望着自己的残肢,只觉得快要崩溃了。不断的以那只残臂捶打着床榻,立时,丝丝血液自绷带渗出,染红了床铺上的被褥。
“你别这样,小子!”女人伸手去拦阻;但那孩子却像发疯了一般,拼命的伤害着自己。苍韵冉别无它法,最后只得扬起手,甩了那孩子一巴掌:“你够了!你是关家的后人吗?那就有点关家人的样子!”
关轻扬一愣,怔怔的望向女人:“你是谁?为何知道我?为何会救我?”
叹了口气,苍韵冉抚上了关轻扬的头:“小子,你受苦了;说来话长,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伤。”
床边几十步远的桌案上,不断有焚香的气息氤氲飘浮;烛影摇曳,不断有油花噼啪作响。倔强的抹掉了眼泪,关轻扬点了点头;盯着桌案上的香炉,少年的眼光变得冷峻:‘白旒苏,我关轻扬有幸大难不死,日后必定要找你算帐。一笔一笔,都要你的血来偿还!’
“小子,你刚醒过来,还需要静养;我命人去准备食物,你先小憩一会儿吧。”苍韵冉说着,起身离去;苍旋跟在她身后离开,并未有言语。
重新躺下,十一岁的关轻扬不禁思绪翻转,回忆起了旧事:
“澄澈~~”对于幼小的关轻扬来说,名为‘澄澈’的兄长,便是他全部的仰望。挥动着一双小手,他总是在那人的身后,追着那人的脚步跑。
回转过身,名为‘澄澈’的少年,笑意盈盈。“轻扬,小心点哟~如果摔倒了,哥哥会担心啊~”
“澄澈,你要去哪儿?”一双小手环着那人的脖颈,眼睛紧盯着那一张美丽的容颜。
那少年依旧微笑,轻啄小家伙的脸颊:“白家的小公子,要我去山桑城打理事务;所以,恐怕会离开一段时间。”他提到了‘白家的小公子’的时候,眼里溢满了崇敬。熠熠生辉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以及对未来的梦想。
关轻扬望着那人的表情,不满的嘟囔:“澄澈,为什么你要听从那个人的吩咐?”
少年始终在微笑。至终,那微笑成了永恒的记忆,印在了关轻扬的心里……
……
躺在床上的关轻扬,望着自己的残肢,发出了近乎于呜咽的哀叹。‘为什么,最终能记住的,只有那个人的笑脸呢?’
“澄澈,你的死与白旒苏有关,我杀掉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是,每次提到他的时候,你的微笑,都太过于深刻;让我不禁怀疑,杀掉他,你是不是会伤心……”
那日,祖母绿宝石的印戒送抵关家大宅,随之可以联想到的,便是戒指的主人-关澄澈的死。虽然说,直接凶手是大漠狼族的蛮人,但在关轻扬看来:终归,澄澈的死,是白旒苏造成的。
如果他不派澄澈去山桑城,澄澈便不会遇上这样的事;如果他与狼族没有过节,那些罗刹也不可能来寻仇;所以,一切的一切,都缘自于白旒苏。
于是,借由小人儿刘苏,他接近了白旒苏;虽然明知道自己与他的差距,但是考虑到‘面对着年纪幼小的孩子,也许会疏于防范’,他便坚定了信心。
事情败露之时,他忘不了,白旒苏那一双冰冷的眼眸;对于血腥的杀戮,像是已经司空见惯,那个人的眼里,没有一丝迟疑。被那寒如冰雪的煞气所震慑,他在那人面前,吓得一动也不能动。
如果不是刘苏替自己求情,恐怕自己当时便已身首异处。他更没想到的是:看似平凡的小人儿,所出的话语,却可以左右如鬼如魔的白旒苏。
那之后,白旒苏对他说“刚才会动杀机,仅仅是因为你利用小狗来接近我;他当你是朋友,你却利用他。”
白旒苏还说“你走吧,我不会杀你的。一来,因为你是关家的后嗣;二来,因为你是小狗的朋友,我不想他难过。”至终,却没有提过澄澈的层面;他多么希望,白旒苏饶恕自己的理由,是‘因为澄澈的关系’。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可惜事与愿违,就在他离开那里之后没过多久,便有几个面目狰狞似恶鬼,腰间挂着短柄钩刀的人,将他桎梏。
“你们是什么人?抓着我想要怎样?”他像是受惊的小兽,全身紧绷。
那些人咯咯的发笑,腰间钩刀泛着锃亮的冷光。架着他穿街过巷,最后,将他的腿骨打折,扔在了积雪颇深的老林之中。
“要怪要怨,就去找白旒苏吧,小子。”那些人笑得夸张,表情里透着未能杀戮的遗憾,将他留在了那里,像是算准了他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凛冽的寒气刺骨,山风席卷着积雪翻腾,很快便淹没了他的呼救声;身体还尚未冻僵之前,自密林深入奔过来一匹饿狼。幼小的他,挥动着那把准备杀白旒苏时使用的匕首,拼命的搏斗;至终,渐渐失去了知觉……
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没被冻死,没被那只野狼吃掉,而仅仅是少了一只手,已经是奇迹了。
“白旒苏,你明明说过了不会杀我,背地里却又派人使坏;言而无信的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