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西门光来探望苍旋,身后跟着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是神医白草集。
颇感意外,刘苏朝着老者鞠躬施礼:“没想到您会来,这下子好了,还请您帮苍旋公瞧瞧~”
虽然请了郎中诊治,也按着药方抓药服药,不过苍旋是因内功伤身,普通的医者看病,肯定还是如隔靴搔痒。而白草集则不同,他只效命于白家,江湖上的事他都懂,医病救人自是更胜一筹。
借着白草集为苍旋把脉的当儿,刘苏拉着西门光出了房间:“小光叔,白草集为什么会来?”
“这还真的是个巧合,据老先生说,前些日子他接到了白家代宗主的命令,所以才会来到抚乐城。”西门光无心隐瞒,毕竟刘苏是白旒苏生前的宠爱,并非需要避讳的外人。
少年点头,算是认同:“估且算是苍旋命不该绝吧。”接着,表情变得严肃:“小光叔,我还有个问题。”
西门光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也还是十分淡定:“你想打听彧倌的事?”
“不止如此,我还想知道你身边那位,童茉童公子的来历。”像是要看透西门光的心思,刘苏直视着他。
“哦?这还真让我意外~童公子怎么了?”西门光回望着少年,不带一丝闪躲。
刘苏与西门光与算是多年的交情,说话自然直爽:“他不会武功,身边却连一个护卫都没有;小光叔,您不觉得奇怪吗?”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其实关于那个童公子,我并不是十分熟悉。”西门光向刘苏坦言。
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刘苏的语气里带着无奈:“不是吧?!”
“还不仅仅是这样呢,身边这位童公子,还有翠烟居的彧倌,实际上都由郑煜介绍认识的!”西门光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是在抱怨:“煜先是拜托我,把那个姓童的带到抚乐城,接着又指定我们在翠烟居等你,其它的事他都没跟我说。对于童茉,我倒是没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但是那个彧倌,实在让人意外,他居然长得和旒苏师兄一模一样!”
听了男子的陈述,刘苏傻了:眼下,摆明了是郑煜故意的安排,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
翠烟居
歌舞表演之后,彧倌坐在椅子上发呆:‘刘苏今天没有来……’
浓妆艳抹的一个女人,款款走向男子:“哟,怎么露出了如此落寞的表情?”
彧倌目光流转,似乎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您才是,怎么会有如此雅兴,跑来抚乐城扮成了优伶?”
“白家最近出现了点小骚动,不难想象是与你有关;所以喽,我跑来这里,以便最近距离的给你辅助。”女人绕到了彧倌的身后,将头上的牡丹花摘下,轻轻插入了他的鬓发。
“辅助?哼~监视还差不多吧?”男子笑得脸面扭曲:“你放心好了,我记得计划的初衷,不会贸然行事的。”
“那就最好~”女人望着自己的指甲,上面的蔻丹艳丽非凡。旋即捏指成爪形,指尖直接抵在了男子颈部的血管:“这几天与他朝夕相处,我见你们气氛不错,还以为你忘记了呢,所以过来提醒一下。不过既然你还记得,那就不需要我再多废话了,是吧?彧倌~”
彧倌的双眼里透出一丝阴冷的杀气,直到那女人离开为止,他都没再说一句话。满腹的怨怼无处发泄,男子安静的坐在那里的同时,心里却是另一番对话:‘若非我武功尽失,岂会容你放肆!’
……
漆黑的夜幕笼罩大地,繁星满天,静谧的呼应着万家灯火。
一名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不费吹灰之力的攀上了客栈的房顶,坐在瓦楞之上望着夜空。手中一小坛陈年佳酿,很享受似的啜饮。那是方才彧倌送来的。
由于苍旋的身体状况欠佳,他这两天衣不解带的守着那人,寸步不离。
对于他的爽约,翠烟居的彧倌并不知道内情;许是有些担心吧,所以这美丽的伶人找来了这里,名义上是拜访,实际上是一探究竟。
他与已故的白旒苏长得过于相像,刘苏每次看到那张脸,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对面的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寒暄客套了几句之后,那伶人告辞;送走了彧倌之后,他便来到了屋顶,开阔的视野让心情也跟着豁达。
身后发出了很大的声响,顺带着飘来了一阵茉莉香,少年回头望了一眼,旋即嘴角上扬、礼貌一笑:“童公子~怎么也有雅兴,跑上来看星星?”
“见你上来了,我才随着的~”童茉的声音很好听,清冽得让人欣然。那淡雅的茉莉香,也是他身上带出的味道。
“哦?何解~”刘苏脸上的笑意更浓,打认识那天到现在,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那人:精致的五官似杰作,服饰颇有品位、一看就是个君子之风的家伙。
童茉不会武功,所以爬到房顶费了些时间和力气,坐到了刘苏的旁边,男子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怎么说好呢,总之就是……见了阁下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找机会确认一下。”挠了挠头,像个害羞的纯情少年似的。
刘苏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是什么理论~”将手中酒坛递在童茉面前:“喝吧?”
男子礼貌的点头,优雅的接过了。就在这一瞬,他食指上的饰物引起了刘苏的注意:四色玉蝴蝶!
‘那不是旒苏的指环吗?’心里一惊,少年不自觉的手抚上了右耳,同样是四色玉蝴蝶的款式,那是属于他和白旒苏的定情之物。
未免唐突,刘苏选择了按兵不动,只装作没看见。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童茉聊天:“童公子是白素坊的贵客,那么想必也是以织造经营为主喽?”
童茉摇头:“贵客不一定非要有生意往来啊~”那抹茉莉香更浓,随着风吹过的当儿,越漾越开。
摆出了困惑的表情,刘苏盯着那人的脸:“那么,童公子您是旒苏生前的好友?”
“在下与白旒苏之间的关联,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说得清呢~”意味深长的笑脸,带着虚伪的绅士风度,让人觉得特别不爽。
“那么,童公子家在何处?”换了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刘苏仍旧盯着那人的脸。
“秘~密~”摆出了一副‘无可奉告’的嘴脸,童茉那张并不讨厌的脸,现在显得越来越让人讨厌。
少年看着那张欠揍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夺回自己的酒坛,灌了口酒,浓烈的味道由上而下蔓延,让人暂时忘却了愁肠苦闷。
童茉盯着星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似期待着得到回应:“你说……爱上了的人,还会有恨么?”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少年的身体一振:“会啊~得不到同等爱情的埋怨,得不到长久承诺的哀愁,得不到真心以对的愤懑,患得患失的无尽猜疑,都会化成恨。”
“你说……爱上了的人,还会忘记吗?”男子垂下了头,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不会吧,否则怎么还有奈何桥和孟婆汤一说呢?”像是受了感染,刘苏也低下了头,眼帘上挂着些莹润,不知道是酒溅上的还是泪。
“你说……错过了的人,还会重新相爱吗?”童茉的侧脸,看起来带着一抹哀伤。
被人触到了伤心事,刘苏一脸惆怅:“谁知道呢?造化弄人,感情这种东西,是最难掌握的呀~”
接着,是无尽的沉默。任谁也不会想到,童茉和刘苏第一次正式的交谈,是这样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