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一骑绝尘穿梭在通往蔡县的官道上。
毕小六满腹心事,扬鞭策马,这就要赶往蔡县,正式受领县令一职。
五百散勇留给了桃花仙,接下来,劝说大户们捐粮的琐碎事,进展地异常顺利,就连饮水兑粮的承诺都被桃花仙‘义正言辞’地谢绝了。
至于其余十一支队伍能有多少作为,毕小六心里没底,但他分身无术,只能期待好消息陆续传来。
当下,必须赶往蔡县调查情况,摸清城防、余粮和存水数量,守得住就守,守不住,那只好将县衙搬往甘水镇,等待朝廷划拨的赈灾粮款。
大灾对毕小六是个考验,灾后重建更是个难题,但毕小六深信,有老魔这个老古董帮衬,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上一闯。
关于灾后重建,老魔大略指出三个方向,耕牛、青苗、徭役!
至于细节,那要等灾后再论。
当毕小六快要临近蔡县,期待着跟虞子楚他们汇合的时候,望着远处崔巍古城下围满了黑压压的难民,他有些发懵,硬闯是闯不过去的。
刹那间,灵机一动,快马加鞭,先赶往五里桥,去领驻守此处的剩余百余名散勇,进城应该不难。
一人一马顶着酷暑,赶到五里桥后,看着被损坏的桥体,空无一人的营房,他大脑有些短路。
出事了。
“是出事了,此处没有打斗的痕迹,绝非流民暴动,应该来自蔡县。”略一思考,老魔解释着。
“薛清涟?”
“除了这个来家伙,还能有谁跟咱们有过节。”
“难道他就这么大的胆子,不看吏部颁发的告身?”
“气在头上,意气用事,想必这些日,子楚他们连知县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吧。”
被老魔一拳爆了半个脑袋的楚怀义,原本是蔡县振丰镖局的一名镖师,两年前,蔡县知县薛清涟薛大人委托振丰镖局压一趟货,结识了楚怀义的亲妹妹,见其颇有姿色,于是就下了聘礼,收为第九房姨太。
背靠薛大人这棵大树,楚怀义顺理成章成了振丰镖局的总镖头,振丰镖局也跟着姓了楚。
入夏,局势越来越严峻,特别是下邳辅城被暴民攻破后,薛知县终日坐立不安,唯恐蔡县也步入下邳的后尘。
乱世将至,薛清涟早就想离开这落后贫瘠的一亩三分地,做梦都没想到,心想事成,朝廷额外开恩,蔡县新任知县即将走马上任,薛清涟官升一级,领豫州郡从六品粮槽通判之职。
苦等新知县两个多月,新知县不来,他就无法交割官印和兵符,无法赶赴州府,上任通判的空缺。
为了自保,就将自己的小舅子楚怀义从蔡县调出,赶往五里桥团练局,做了团练局的统领。
六千人的团练散勇部队,足以镇守蔡县的门户,确保县衙和薛府的安全。
薛清涟打了一手好算盘,万万没想到,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却危机四伏,被不按常理出牌的老魔一拳粉碎了希望。
五里桥留守的驻军就是这老家伙公报私仇,断了新任知县入城的后路。
“我看这城难进,保不准暗箭伤人......”老魔淡淡说着。
“要么魔兄偷偷遁入城内,把那个老家伙也一拳砸死算了。”毕小六愤愤说道。
“还不如直接闯进皇宫,将皇帝老儿一巴掌拍死,再把九殿下护拥在宝座上,只是这么做,能服众吗!”
是这么回事,秒杀五里桥团练统领楚怀义,那是他咎由自取,妄想毁去知县的身份证明,老魔师出有名,不仅镇住一众宵小,还能得到大多数散勇的拥护。
“这属于气运吗?”
“大势所趋即为气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撼山易,撼人心难啊。”老魔嘟囔一句,他似乎想起自己被天道定格三界时,那种落井下石,众叛亲离的场面,猛拉缰绳,将马头调转,“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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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里桥出发,沿途满目疮痍,开始出现零星的灾民。
越靠近蔡县,扎堆的难民也越来越多,若非老魔高超的骑技,线路精准的判断,老早被红了眼的难民扒下马来。
勉强骑行四余里,一座崔巍大城近在眼前,立马一处土坡前,却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沿着蔡县古城墙根,一圈圈简易帐篷、独轮车、破木板、堆放得杂乱无序。
黑压压衣不遮体、形如枯槁的灾民,游走的、蜷伏的、哭喊的、寻人的、麻木无助的,乱作一团。
放眼望去,城墙上,五步一岗,十步一防,全身武装的护卒严阵以待,防止难民顺着墙根破坏墙体,或者偷偷溜上来。
从城墙根经护城河,密密麻麻的灾民散成数百米的环状,将整座古城包围的密不透风。
老魔倒吸一口冷气,数日前还没有这么多灾民,应该是官兵围剿十八里堡暴民的消息传播出去,各处的灾民蜂拥而来。
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难民能有多少?
五万?
十万?
老魔没有心情细点,也没有功夫细点,因为,他胯下的骏马已经成为无数贪婪目光的猎物。
终于,这些无畏、饥渴的目光越聚越多,四周的人群爆发了大股骚动。
善良的马儿,在饥饿难耐的灾民眼中,它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能活命的食物!
在绝望面前,已经没有任何言语,终于有人带头冲了上来,几乎瞬间,无数双挥舞的手臂张牙舞爪扑了过来,当这杂乱无章的跑动汇聚成一股力量,人性被原始的本能代替之时,所有的伦理道德都变得渺小起来。
老魔可不愿跟这伙饿红了眼,手无寸铁的凡人动气,只见他双足猛蹬马镫,窜至马背,脚尖轻点,马儿应声倒地,嘶昂着掀起大股灰尘,借助反力,高高跃起,猛地冲向古城高高拉起的吊桥方向。
不借助任何魔灵,就像武者一般仅凭身体机能,老魔一跃三丈,这是他的极限,于是,地面上凸起的杂物成了他继续借力的支点。
所过之处,坍塌崩裂,毫无飘逸感,足以说明这幅身躯斑驳到极点,即便老魔多次的改造,也像一只圈养的肥鸭,浑重而缺少飘逸轻灵。
意识海内,毕小六迸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换成老黑,他能跃出多远?他若是能引气入体,踏入仙途,人生又会是怎样的历程?
悬在半空的老魔歉意望了一眼跟自己朝夕相处数日,被疯狂的灾民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骏马,又看了看那群拼命撕扯,张开久未进食的大口,疯狂吞噬的人群,深深叹了口气,直奔吊桥而去。
城门头守护的散勇早就发现异状,这种惨无人寰的场景比比皆是,都麻木了,内心却为只身闯关的英勇暗暗叫好,此人是谁,好大的胆子,好俊的身手!
随着老魔上蹿下跳,极速冲向吊桥时,官兵们看清来人,这才反应过来,前排握在手中的长形兵器慢慢攥紧,后排抽出箭矢,纷纷搭在弓体上,齐刷刷对准来人。
护卒中,一道单薄的身影,正张大眼睛努力辩着来人,看清后紧张地跳了起来。
“是知县大人,快快停手,放下吊桥。”
几位牙将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冷笑,他是知县大人就没错!
“放!”
一声令下,数十根迅疾如电的箭矢化作青芒。
嗖嗖嗖~
发出尖锐的哨声,冒着寒光的箭头恶狠狠刺向标的物。
当箭矢在瞳孔中无限放大,眼看着就要被射成刺猬之时,老魔轻蔑冷笑,若是道家的灵箭来袭,老子扭头就跑,区区凡弓凡铁,还没放在眼里!
战意很浓的老魔随手一扯长衫,往胸前一围,又顺势猛拽,就听一连串噗噗之声,漫天的箭矢在他身前莫名消失。
就在弓箭手还未发动第二轮进攻刹那,众人只觉眼花,老魔就猛踏吊桥,一个纵身轻飘飘站在城头。
“念你等无知,本县不做追究。”老魔压制内心的窝火,屏息刹那就能令这群人暴毙的威压,走到气得嘴唇子哆嗦的重九身旁,抓着他冰冷的小手说道,“小九莫要动怒,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