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穆秋荷破天荒地来邀请云素裳一同去勤政殿探望皇帝。云素裳本不想去,无奈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得收拾着与她同往。
出门的时候,穆秋荷回头看一眼“婉云轩”三个秀美而不失大气的大字,笑道:“可见还是妹妹圣眷隆重,连宫殿的名字都由得你改!”
云素裳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含混支应着。
穆秋荷又笑道:“可本宫总觉得这几个字听上去有几分耳熟,似乎前日有个嬷嬷说起过,前朝宫中有位得宠的贵妃,居处也是叫做‘婉云轩’的呢,只不知道是如今的哪一处宫殿。”
“是吗,那可真是巧极了。”云素裳淡淡地应着,并不打算跟她多话。
婉云轩这个名字,在宫中知道的并不少,她早知改作这个名字会引起不少人的遐思,可是她偏要改,便是有人猜到了又如何?有人能据此判断出她的身份又如何?她不打算大事张扬,却也并不怕人知道。
穆秋荷见她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心下有几分挫败,当下不甘心地问道:“皇上当日提起过,妹妹的娘家似乎是姓云?”
“正是。”云素裳只觉得耳边有人聒噪不已,赶又赶不走,心下不禁有些烦闷。
穆秋荷犹自不觉,仍是意味深长地笑着:“那可又巧了,‘云’字可是前朝国姓,莫非妹妹你是前朝的皇亲国戚不成?”
云素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闻言微微冷笑:“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穆秋荷一句话被呛了回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待得终于意识到自己竟被一向瞧不起的云素裳给当面顶撞了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出好远,她只得很没有形象地跑着跟上去:“云素裳,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姐姐多心了。”云素裳依旧风淡云轻,好像穆秋荷的大叫大嚷根本不是对着她一样。她甚至根本不在意穆秋荷准确地喊出她本该深深隐瞒着的名字,这让穆秋荷更加感到分外挫败。
两人明里暗里较着劲,转眼便到了勤政殿门口,穆秋荷收了脸上的怒气,瞬间换上盈盈的笑意,亲热地挽起了云素裳的手臂:“终于到了,妹妹小心脚下。”
勤政殿门外的小太监们看到两位嫔妃相携而来,一个个俱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正要进去禀报,云素裳已经不耐烦地抬脚走了进去,小太监们无人敢拦,只好紧紧地跟着,似乎生怕两人闯出什么祸患来。
进内殿时,云素裳故技重施,不待太监进门禀报,她已拔腿走了进去,穆秋荷面露喜色,慌忙跟上。
“臣妾柔仪殿容华穆氏参见皇后、参见皇后娘娘。”穆秋荷不甘不愿地跪地行礼,云素裳依然只是微微躬身,面色虽是平常,姿态却是显而易见的高傲。
穆秋荷受了皇帝的教训,这一次不敢再与她争锋,只是脸上的怒气怎么也掩不住。
皇帝皇后对云素裳这般态度竟也已经习以为常。皇后甚至还和蔼地向云素裳笑了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身子弱,不要风里雪里随意走动!你的心意皇上知道就够了!”
云素裳恭谨地笑道:“话虽如此,但到底还是需要亲见皇上平安方能放心。恰好容华姐姐也是悬心不已,特特地到婉云轩邀了臣妾一同前来问安,此刻看来,皇上却是大好了。”
“朕不过是偶然疲乏了些,你们却也兴师动众地当个正经病来瞧,闹得阖宫上下鸡犬不宁的!朕这里已经无事,你们就回去吧!”皇帝闭目躺在榻上,连眼睛都不肯睁。
穆秋荷泪眼盈盈地走到榻前,捂着眼睛哭了起来:“皇上,您要快些好起来……”
“朕还没死呢,你哭什么?”皇帝已经极其不耐烦。
云素裳见皇帝连睁眼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暗暗为穆秋荷悲哀。想来这数月的恩宠,也不过是穆秋荷的一场好梦罢了。皇帝病中仍是只愿意握着皇后的手,只肯允许皇后陪伴在身边。旁人若是错付了痴心,恐怕就只能得一个惨淡的结局了。
“容华姐姐,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皇上休息了。”云素裳扯扯穆秋荷的衣袖,怜悯地劝道。
“正是这话,皇上这里有本宫照顾就好了,人多反而不妙,你二人自回宫中静养,皇上身体康复之后,自会去看望你们。”皇后示威似的握紧了皇帝的手,半是安慰半是威逼地对穆秋荷说。
穆秋荷委委屈屈的,在云素裳的半搀半拽下,终于无奈地走了出去。
云素裳回头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见她精神极好,两颊隐有红光,不禁心下悲悯,深深地向她行了个拜别礼,倒搞得皇后莫名其妙起来。
穆秋荷狠狠地甩开云素裳的手,怒道:“连你也帮着那个老婆子!她独霸着后宫,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指望她能提携你不成?”
“姐姐小心些,”云素裳轻笑着做个嘘声的手势,“隔墙有耳,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帝后伉俪情深,是天下之福,自然也便是后宫之福!你我只有庆幸的,哪有吃醋吃到皇后身上去的道理?”
“你这话,真是为我好?”穆容华的神色有些迷惑。
“你说呢?”云素裳不答反问。
穆秋荷默默地想了想,叹道:“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哄我。我原以为你是要跟我争宠的,最初避宠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可是近来我才渐渐明白,你的心思根本不在皇上身上,是不是?”
云素裳沉默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答。
穆秋荷又急道:“你一定厌烦我聒噪浅薄,可我一样不懂你为何冷情若斯。在这宫中,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注定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悲剧,可是把心思放在其他男人身上难道就不是?这皇宫是天下最无情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穆姐姐,在宫中提这个‘情’字,本身就错了。”云素裳随口说着,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