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姑姑。”
沈霏虞的声音听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可是却像雪花落在地上般,轻飘飘的。
菱月忙快步转身退出了房门。
她不能再多看一眼那个卧在床榻上的女子,否则的话,她怕自己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红了眼。
可她不可以,不可以肆意表露自己的情绪,更不能随意对一个人有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觉。
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皇后娘娘身边最亲近的宫女。
她这一生,要心疼的女人,都只能是皇后娘娘一人。
菱月回到坤宁宫时,皇后正端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书籍,青莲则给皇后娘娘揉捏着双肩,芳林在一旁研墨。
菱月行了礼,便双手交叠安静地站在那里。
皇后也不吭声,只自顾自地看着手里的书,仿佛入了迷般,一页又一页。
青莲则认真而小心地继续为皇后捏着肩,一下又一下,似乎都是计算好力量般。
既能做到活动筋骨,又不会带来任何痛感。
皇后翻书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舒服地轻叹了一声。
菱月见皇后抬眼看向自己,这才笑道:“娘娘。”
“你们都下去吧。”
皇后朝青莲和芳林摆了摆手,看着两个人退了出去,这才问道:“你去了一趟东宫,都发现了什么?”
“娘娘,太子妃病了。”
菱月轻声道。
“病了,怎么病的?”
皇后漫不经心地问道,葱白的十指从书页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可听在菱月的耳朵里,却不由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忙道:“太子妃不愿意说,但是奴婢从她的贴身丫鬟嘴里倒听了一些话,好像是跟太子有关。”
“哦。”
皇后合上书,饶有兴趣地看向菱月。
菱月回想了一下,道:“娘娘还记得一个礼拜前的早朝,太子缺席一事吗?那次的早朝,重点是讨论如何治理青州鼠疫一事。但太子却缺席了,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太子新婚燕尔的,贪睡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据绿袖说,太子的一个友人查出太子中了蒙汗药。太子顿时大发雷霆,认为是太子妃做的。”
“那太子妃怎么说呢?”皇后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子。
“奴婢去的时候,太子妃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听绿袖说都已经好几天没有下过榻了,奴婢还亲眼看见太子妃咳出了血。”
说到这里,菱月有些着急,倾身向前问道:“奴婢曾听人说过,要是咳中带血,可就命不久矣?”
皇后轻笑道:“菱月你什么时候也信了这些民间谣言了,这太子妃年纪轻轻,又没什么哮喘类的疾病,断然不会这般便去了。可能是思虑太多气血过旺,这才会咳血的。你等会安排人送一些润肺止燥的药材过去,也权当是本宫怜惜这孩子的一点心意。”
“娘娘对太子妃,可真是好得没话说呢。只可惜,太子却不能理解您的好。”
菱月说到这里,自知失言,连忙噤嘴。
她是从默默无闻的小宫女,一路爬到皇后最倚重的位置上。
这当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和清楚。
然,今天却也由着心中所想毫无顾忌说了出来。
菱月偷偷抬眼,见皇后正想着事情,并没有太过介意自己刚才的话,一颗乱跳的心才算是安分下来。
担心言多必失,忙借口去出恭而走出房门。
轻轻关上门的刹那,一阵风吹来,菱月只觉遍体生凉。
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汗早已湿了脊背。
都说伴君如伴虎,伴后,又何尝不是呢?
当绿袖又一次端着一大碗漆黑的药汁走到床榻边的时候,沈霏虞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可是语气里却带着丝丝笑意,道:“我如今算是成了一个药痨子了,这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灌下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里都带了药的苦味。”
绿袖心头发酸,将药碗放下,道:“太子妃,您这样折磨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
沈霏虞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可是当慕容墨的脸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沈霏虞便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心甘情愿。
那天,她遵了皇后娘娘的密旨,亲手将带药的茶盏奉到他手上。
他却不疑分毫,接过便要喝下。
即便她后来打掉茶盏,将一切都坦诚。
他也没有责罚她,反而愿意在榻上躺了大半日的光景,只是为了替她圆这个谎言,让她不至于初入宫便得罪权倾后宫的皇后。
那一刻,沈霏虞心中便暗暗发了誓,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别人手中一枚用来伤害慕容墨的棋子。
沈霏虞想起那日与慕容默的对话……
她看着慕容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这次的事,没有那么轻易便能掩过去。你身为太子却惫懒政事,这对你是极为不利的。况且,这大半日的昏睡,旁人一听便知道当中必然有蹊跷。”
“那你认为该当如何?”
慕容默看着沈霏虞,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里面一片流光溢彩,可是却照不亮她眼中浓厚的悲伤。
沈霏虞钻出慕容默的怀抱,直直地跪了下去,道:“太子妃鬼迷心窍,为了固宠,给太子的茶盏中下了迷.药。”
“霏虞,你这是要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吗?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慕容墨伸手将沈霏虞扶起,再度纳入自己的怀中。
她那么瘦那么瘦,他稍稍用力抱紧了些,心里都不由生出了恐惧之心,生怕会折了她的腰。
“太子不用担心,这一切都交给我来办。太子只需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不理会我便好。最好……最好是多加宠爱芙蓉。如此,当消息传递到皇后娘娘耳中,才显得更加真实。”
沈霏虞一直竭力保持着语气的淡然,可是当提议让慕容墨亲近芙蓉时,她的表情还是不由地一黯。
只是,她快速低了头垂了眼,很好地掩饰了。
这世间,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