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神医又冷笑道:“我看小丫头还是顾着自己吧——华丫头特地请我来给你看诊,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我有病没病自己能不清楚?今日练功水到渠成,一日千里,气血旺盛,百病不生,你吓不到我。”林思沁仰坐在贵妃椅上,一手放在扶手上,一手撑着脸颊,翘着二郎腿,道:“再者,我摔破了皮师姐都得心疼好半天,我若有疾,师姐焉能镇定如斯?”
鹿神医嫌她太顽皮,毫不犹豫把华音卖了:“原来你竟不知?你母亲乃易家女子,易家女子,天生心疾不得练武,练武则短命;更不能突破先天,否则不出三年必将心肺枯竭、吐血而亡。十年前,华音便找到我,让我为你的病症配药。”
林思沁捏着椅子扶手,“咔”的一声,竟是控制不知罡气,将扶手捏成粉末。心中已豁然开朗:原来当年无忧山上,华音对舒千舟所言心疾之事,竟是为了她!
那华音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血莲粉是为了谁?
华音这样正派律己、重情重义之人,毅然叛出师门,不惜为天下武林豪杰唾骂,投靠魔教,又是为了谁?
林思沁又是酸涩懊悔,又是欣喜感动,百般滋味绕在心头。
鹿神医见她面色数变,心觉有趣。
林思沁好一会儿方平息了心绪,道:“鹿神医,我的病是不是有了血莲粉便可治好?将来可否步入先天?”
鹿神医抚须,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其他药物华丫头早就准备妥当,只等血莲粉到手便可制丹。以我推测,血莲丹可以治愈你的心疾,还可让你一举步入先天。”
林思沁拱手:“那便多谢鹿爷爷!”转而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扯人家胡子,一脸真诚道:“说起来,我练功的药方子原来是神医配的?这我也得谢谢您老!若非有您老的药方泡药浴,我的功夫也不能得如今这般境界,更别说比肩师姐了——今后但有差遣,定不推脱。”
鹿神医没好气的道:“救你这顽劣小儿,能帮我何事?自有华丫头给我跑腿——你也就好命有个好师姐!否则,三十岁都活不过!”
江湖都说华丫头是个叛出师门、唯利是图的女魔头,然而他认识的华音却是个文武双全、胸有谋略之人,且心地极好,为了师妹如此苦心积虑、不辞辛劳,求医问药数载。
不过,鹿神医年纪一大把了,什么咄咄怪事不曾见过,只是虽看出了些端倪,却难得糊涂,不曾问出口。
林思沁不知他心中所想,道:“我自然知道华音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又道,“神医老爷子,血莲粉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何功用?”
“血莲是天山雪莲的变种。传说前朝的驸马苏国公为了给明辉公主治疗遗传自夙沙皇后的旧疾,从遥远的天山移植雪莲到雷湖,便有了血色的雪莲变种,称作‘血莲’,此物温润心肺,温养筋脉之上有奇效。后来被发现此物有助于打通先天桎梏,故而江湖中后天大圆满的武林人士大量摘采此药练功,渐渐地,此药便消失了踪迹。”
林思沁若有所思,道:“所以现在魔教的血莲粉弥足珍贵?”
她正要再细细询问,忽闻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恰好这脚步声林思沁熟悉得很。
心念一转,便收敛了慵懒和随意,好整以暇的望着大门口,眼神如同一只等待猎物的小母豹。
鹿神医什么都没听到,看见她忽然正襟危坐望着大门,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
片刻后,大门处出现了一抹金红色的身影。
赵宜兰一身大红色的金边宽袖长袍,脚踏雪色云纹鹿靴,腰系环佩,行走步伐如丈量,但脚步轻盈,既显得雍容,又不失张扬。
她虽只是县主,但她乃是先帝嫡亲的孙女,身份尊贵,再加上璐王富有,一应待遇与公主无差,在整齐的两列黑衣护卫的陪衬之下,更显气度高贵,如鹤立鸡群。
林思沁以目光迎接赵宜兰的时候,赵宜兰也在打量林思沁。
这位华音的小师妹豆蔻年华,花容月貌,娇俏灵动,刚刚情动,初显艳丽。与雍容华贵的赵宜兰相比,眼神黑白分明,显得张扬肆意。
赵宜兰非寻常人,但为情所困,比之市井泼妇也好不了多少。昨夜匆匆一面,因与华音重逢,被三言两语糊弄了去,今日大事,尘埃落定,便急着想要来看一眼情敌。
“你便是无忧山的小师妹?”也不等林思沁回答,眼神如刀,将林思沁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又道,“果然与我相似颇多。”
言语间称林思沁为“小师妹”,似乎与华音毫不见外。
林思沁虽在华音撒娇耍赖、扮乖弄巧,但华音不在时,也是无忧山乃至三山五门地界无法无天的存在,作天作地,同门师姐、师兄,从不畏惧任何一个对手。
但见她微微一笑,道:“阿音也跟我说过,茫茫人海之中,竟然遇到一个与我极为相似的姐姐,真是有缘。诶,说不定我与姐姐还是亲戚呢?”
她坐在贵妃椅上,说话时脑袋微偏,娇俏中带着一丝邪气,微微抬头,却给赵宜兰一种被她俯视的错觉。
赵宜兰心中冷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鹿神医,笑意真诚了许多,道:“鹿大人,许久不见,您还是如斯硬朗,鹤发童颜、驻颜有术,令人羡慕。”
“哈哈老头子偷活几年罢了。且老夫早已辞官多年,如今混迹江湖,当不得‘大人’二字。”又道,“小王爷身上的毒已无大碍,县主不必担心。”
赵宜兰行福礼道谢。
“敢问鹿爷爷,您在小师妹处,可是小师妹有何不妥?”转而看着林思沁,淡笑道,“若需要药材,红叶宫不敢说应有尽有,寻常药材却是是不缺,哪怕是上好的人参灵芝,但有需要,只管说来,姐姐立刻命人准备。对于华音的师妹,本县主一定不会吝啬。”
一般小病哪里会用到人参灵芝?这是咒我呢?
林思沁道:“倒没什么毛病,就是山上风大,尘土飞扬,咳嗽了几声,胸口有点闷,师姐惯爱大惊小怪,非得让我在鹿神医这边看看。其实我已半步先天,气血旺盛百病不侵,哪里会生病呢?”
林思沁毕竟年幼,一心想要压过赵宜兰一头,刚交锋两句话便露了锋芒。
赵宜兰负手看着她,微微摇头,道:“真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恐怕闯祸也不少吧?难怪华音放心不下。”
言下之意,华音待她不过姐妹之情,且还给华音拖后腿,让华音给她收拾烂摊子。
林思沁冷笑道:“我与华音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华音为我善后,乐在其中。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赵宜兰恨得咬牙,道:“小师妹还得多读几本书,青梅竹马可不是这么用的!阿音饱读诗书、书画双绝,与我兴趣相投——”
林思沁靠在椅背上,笑得花枝招展:“然师姐心悦我。”
赵宜兰七窍生烟,高声道:“阿音英武潇洒,又温柔体贴,你这等顽劣丫头如何配得上——”
“然,师姐心悦于我。”林思沁看着赵宜兰,慢慢站起身,也不再矫揉造作的称呼华音为师姐了,直言道,“我知道华音千般好,天下谁人也配不上她,我自是难与师姐匹配。然,师姐既已心悦于我,我定不会负她。今生今世,唯她一人。”
语气一低,又道,“自小,她便为我付出良多。她为我做的事我所知甚少,但她待我之情,我深知矣。如斯情意,我无论如何也难回报十之一二。然我还年幼,又是习武之人,有比常人更宽裕的年月来成长和守护她。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我愿与她相知,此生共白头。”
林思沁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令赵宜兰找不到一丝挑剔之处。
看到林思沁情意坚定,满面春风,意气风发,她也不得不承认,华音的眼光不曾有误,这小姑娘确有难得一见的魅力。
咔。
林思沁抬头,看见华音站在门边,对她盈盈而笑,眸中含泪。
林思沁三两步蹦过去,扑进华音怀中,为她擦泪,笑道:“你是何人易容?为何假扮我家师姐?我的师姐可不会看见我就落泪。”
“我是太开心。”华音抓住她的手,眸光潋滟,“你已很好。今生得你悦我,死亦无憾。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林思沁回握她的手,道:“白首太久,我等不及,应与我朝夕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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