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是一个桃花妖,她不喜欢山头的其他妖怪喊她桃树精,总觉得不好听。
冬青从来没下过山,化作人形后她的原型还是在山里头,她总是听见山里的老妖怪说,狐狸精下山之后又没回来了啊,蟒蛇精被人捉了煮熟之后吃了。
每每听见这些话时,她坐在桃花树下,桃花如筛子一般的落下,她是被吓的,凡人看上去好可怕。
这样一来,她就更没有想过要下山了。
直到那一天,一个樵夫将她从山头里带了下去,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冬青痛的哇哇大叫,当然,她的声音樵夫是听不见的。
冬青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与妖精山的地方,一个很繁华的城镇,她被樵夫放在路边,和她一起的还有梨树、李树,不过他们都没有修成人形。
不知道被放置了多久,冬青感觉自己快死了,樵夫只将她的树根放在一个小盆中,里面的养分根本不能让她存活多久。
第二天,来来去去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停在她面前。
当时的冬青睡在自己的树枝上,她的身子渐趋透明,一个好听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
那人问樵夫,“这棵树多少钱?”
樵夫答:“你指的可是这棵桃树?”
那人点头,温润如玉的嗓音莫名能让人静下心来,“是。”
樵夫笑眯眯的,可算是要把这棵桃树给卖出去了,“五十文钱。”
男人从钱袋里掏出钱来递给樵夫,“送到陈府吧。”
“好嘞。”
冬青这才睁开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长的很好看,精致的五官搁在一张脸上,谪仙的容貌让人看了自觉安心,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让人看的晃花了眼睛。
修长的身姿立在树下,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他周身荡漾着。
冬青觉着自己心好像比平时跳的更快了些。
桃花树上的花瓣抖了抖,掉了几片下来。
男人的目光向冬青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勾唇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冬青总觉得他能看见她。
冬青被带进了一个高深的院子里,她被人种在了一间书房的门前。
那个在集市上买了她的男人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他突然在冬青的树前停了下来,干净洁白的手指轻轻触碰上她的枝桠,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好生养着,不能养死了。”
语罢,便转身进了书房。
有了他的吩咐,陈府的下人每天都替她施肥浇水,她很快就好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化成人形,吓到他们就不好了。
冬青从下人们的口中知道这个男人叫陈言之,是陈国公府里的小少爷,现今在朝堂中担了一个闲职。
冬青每天都能从书房的窗户看见提笔练字的陈言之,她总是看不腻的。
冬青身体好了之后,就在想着怎么报答陈言之,毕竟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妖精山的话本里,对救命恩人总是以身相许,从此人和妖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冬青每想到这里时,一张脸就羞得通红,她用手掩面,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没人能看见她,她挡什么挡啊!?
“你还要看多久?”陈言之突然出声,促狭的眸子盯着她。
冬青大吃一惊,指了指自己,“你看见我了?”
陈言之颔首,“你得意忘形了。”
冬青这才发现自己在不自觉中就现了人形,他看不见才怪了!
冬青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你不害怕吗?我是妖怪诶。”
陈言之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而后摇摇头,“不害怕。”
冬青好奇,“为什么?我们妖怪可都会是吃人的。”
陈言之轻笑出声,他抬眸深深的望了一眼冬青,说道:“你还是我救活的,而且你吃不了人。”
冬青囧,现在的凡人都这么聪明了吗!?
她是用桃花生成的人形,也只会一些小小的法术,比如用桃花变个吃的东西什么的,吃人的妖怪,只有虎妖和豹妖。
“那你想怎么样?”冬青弱弱的问。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陈言之的声音,他说:“留在我身边吧。”
冬青低下头,嘴角不自觉扯了一个笑,心情还挺愉悦的。
她想,当时她一定是因为能报答恩人才雀跃的,才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冬青是个笨妖怪,她以丫鬟的身份留在了陈言之身边。
陈言之从不让她做什么,只让她静静的坐在一旁。
陈言之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冬青久而久之也会觉着无聊,于是她就主动提出给他研磨,可她第一次研磨就把自己弄得满身的黑墨汁。
陈言之看着她白净脸上的黑墨,大笑,而后拿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擦了干净。
当时的他们凑的很近,冬青甚至还能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
陈言之开始教冬青很多事情,他教会她研磨,认字,还带着她出门逛集市。
陈言之对她宠的不得了,冬青觉着自己也越来越不想离开他了。
难怪当初狐狸精走了就没再回来。
原来人间的男人都是这样好。
回到书房之后,冬青一只手托着头,一只手拿着盘子里的糕点,她问陈言之,“恩人,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她们妖怪都是知恩图报的,陈言之给了她这么多她喜欢的东西,她也一定要回报他。
如果他喜欢银子,她就用桃花变出许多银子,如果他喜欢美人……好吧,她变不出美人。
陈言之闻言,身子一僵,望着她傻笑的面容,心下复杂,他垂眸,遮住心中所想。摸了摸她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冬青不信,“怎么会呢?”
陈言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那好,等将来我有什么想要的,再告诉你。”
“好啊。”
冬青在陈言之身边待了很久很久,她都忘了有几年了。
陈言之已经二十了,他告诉冬青他要成亲了。
冬青当然知道什么叫成亲,她的胸口闷闷的,她还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怎么和话本里说的不一样?
冬青问他,“那你娶亲了就会不要我吗?”
陈言之摇了摇头,眼角的笑意很深,“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一连说了两个。
不赶她走就好。
成亲前两天,陈言之的心情显然很好,冬青想,他可能真的很喜欢那个新娘子吧。
冬青是见过那个女孩的,长的美艳极了,挑眉的样子都荡着一股高贵之气。
自己同她是没法比的。
冬青生了一张小包子脸,她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粉,让人看了有种想掐一下的感觉。
陈言之成亲当晚,冬青坐在高高的桃花树上,她的一双腿还在半空晃啊晃。
冬青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红衣的陈言之,他眉眼如画,弯着的唇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她看见陈言之拉着那个女孩,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正厅里。
后面的场景,冬青就看不见了,她也不想再看。
冬青眼睛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红,渐渐的,她在树上睡着了。
她是被陈言之的声音喊醒的,她睁开眼就看见陈言之站在树底下,夜风袭来,他伸出双手,红色的衣袖被风吹起,他笑的风情无限,他吐字,“下来。”
冬青愣了一会儿,乖乖的从树下跳了下来。
那个晚上的陈言之真是温柔啊。
冬青和他睡在书房,疼过之后便是无限的甜蜜。
冬青不再是那个只知欢乐的小妖怪了,她患得患失,笑的次数也没以前多。
土地婆说,她这是中了毒,冬青大惊,她怎么会中毒呢?
冬青拉着土地婆的手,一个劲的问她怎么解毒?
土地婆笑而不语。
冬青求不到所谓的解药,索性便不管了。
这一天,冬青又和陈言之吵架了,其实不能算是吵架,而是她单方面的生闷气,陈言之却不肯再来哄她了,不再摸她的头发,也不同她说话,甚至还不让别人给她浇水。
冬青是个有原则的小妖,你不来哄我,那我干脆就出走好了,急死你!
冬青从院子里溜出去,跑到大街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玩的不亦乐乎。
她头一回觉得,原来陈言之那个院子并不是最好的地方。
陈言之确实着急了,心里勃然大怒,可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很快就找到了冬青,他对冬青宠溺的笑着,拉过她的手,说的很轻巧,“跟我回去吧,下次不要偷偷跑出来了,走丢了就不好了。”
冬青嘴上不悦,心里却是欢喜的。
她侧过身,轻推开他的手,撇嘴道:“我还想再玩玩。”
她没看见陈言之凉下来的目光,他不着痕迹的冷笑了一下,锋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他说:“好,依你。”
陈言之握着她的手走在街上,他的手掌有些凉。
冬青觉得他们仿佛回到最初相识的时候,他还没有成亲,不会摸别的女人的头,也不会那样温柔的对其他女人。
冬青突然被一阵尖叫声吸引过去,她的脚步莫名的就走向那边,陈言之见状,挑了挑眉头,并没有阻止。
声音是从高台上传来的,高台上绑着一个女人,她的身边堆着高高的柴火,一个男人举着火把。
高台下站着许多人,他们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咬牙切齿的大喊着,“烧死她!烧死她!”
冬青看清楚被绑起的女人时,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那是一直没回去过的狐狸精。
狐狸精的脸生的无比美,她的身上还贴着黄符,那几张黄符使得她不能用自己的法术逃脱。
她一双眼眸绝望凄美的凝着拿火把的男人,她说:“夫君……”
男人抖着手,往后跳了一步,大叫,“我不是你夫君!你这个该死的妖。”
藏在人群中的道士现身,他又往狐狸精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转身,目光好像朝冬青望来,然后对男人说:“烧吧。”
男人毫不犹豫将火把丢了进去,猛烈的火立马烧起来,狐狸精整个都被滚烫的火包围了,她的叫声越发凄厉,烧到一半她变成了狐狸模样,看热闹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最后烧的连灰都没有了。
冬青浑身冰冷,靠在陈言之的怀抱里,陈言之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他说:“你看,外面很危险的,离开了我,你被人发现是妖怪可怎么办?”
冬青揪着他的衣袖,颤抖道:“我们回去吧。”
陈言之满意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你乖。”
临走之前,他对站在远处的道士使了一个眼神。
不听话的小东西,总是要收拾的。
冬青不再出门,整天都待在他的院子里,她也更不喜欢现出人形,那天狐狸精在她面前被活活烧死的场景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言之能陪她的时间变得很少很少,他娶的是尚书的女儿,他的职位也因此步步高升。
陈国公府已经落没了很久,陈言之想要将陈国公府重回鼎峰。
皇帝病重,三皇子和大皇子□□之争也越发火热,陈言之站的是三皇子那一派。
冬青是放心的,她曾远远的见过三皇子一面,那个男人,身上是有金龙的紫气。
陈言之生辰那天,大摆宴席。
他眉眼间的得意越来越深刻,当天早晨,他特地给她送来衣裳,幽深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冬青好似听见他轻声的叹息,他的指腹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他说:“换上衣服吧,打扮的漂亮些。”
冬青换好衣服之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眉开眼笑的问:“恩人,好看吗?”
陈言之眸光微动,“好看。”
一抹红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她羞红了脸,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陈言之将她带了出去,宴会里,她坐在陈言之身边,主桌上的人都是她没有见过的。
陈言之举起酒杯,对他面前的人说道:“大皇子,微臣敬您一杯。”
冬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口中的大皇子冷面如霜,他的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凶神恶煞的形象让人不敢靠近。
他抿了抿唇,和陈言之轻碰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冬青身上,目不转睛。
陈言之笑了笑,看来是达到自己的目地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当年国公府落败,趋炎附势的人不知怎么在暗地里嘲讽,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只盼着三皇子举事既成,国公府也能翻身。
与三皇子势力相当就是大皇子,他一定要将大皇子折下马,这只妖,他已经养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让她报答了,他刻意忽视了内心的犹疑和闷痛。
不过是只有灵气的植株罢了,他想。
冬青在宴会上坐立难安,对面的人的视线太过锋利,她都忽视不得,她瞪过去,没想到那人反而笑了起来。
陈言之将他们两人的动作收在眼里,他冷笑了一下,心里真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宴会结束时,大皇子开门见山,他指了指冬青,说道:“我要她。”
陈言之笑。
冬青脸色煞白。
回去之后,冬青猛地扑进陈言之的怀里,闷声道:“你不要把我送给他好不好?”
陈言之抚慰的拍着她的背,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直接捅在她心口,“你不是问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你去他身边。”
冬青耳边嗡嗡作响,接着又听见他说:“帮帮我吧,告诉我他的一举一动。”
冬青推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如陌生人般的看着他,艰难的出声,“不……能……不可以这样的……”
陈言之说:“我会接你回来的。”
冬青抖着唇,说不出话来,她逃的离开了陈言之的书房。
陈言之淡淡的望着她逃离的背影,他有的是办法,逼得她回来。
冬青的眼眶中聚集了许多水光,泪珠一颗颗掉落,砸在她的心口,生疼。
她离开了陈言之的院子,再外晃了好几天,那天清早,她醒过来看见自己开始透明的身体才开始惊慌,她回到院子里,桃树开始萎靡,没了生机。
陈言之不许旁人给桃树浇水施肥,不回来,她就会死。
她大哭,害怕自己被人发现,落得和狐狸精一样被烧死的下场。
冬青边哭边用铲子挖桃树,她想把桃树带回妖精山,可是桃树的根深深的扎进土里,根本挖不出来。
冬青手足无措,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喊土地婆,可她喊了好多遍,都没有人回答她。
土地婆也不见了。
冬青扔了手里的铲子,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如今她不知还有谁可以依靠。
陈言之拎着水桶默默的从她身后出现,他旁若无人,给桃花浇了水,这才转身看了看她。
他蹲下,视线与她齐平,他问:“你答应不答应?”
冬青回过神,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拽上她的手,忙点头,“我答应我答应。”委屈排山倒海般而来,她接着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什么都答应。”
桃树生了根,她这一生都只能留在这里,她不想死。
如今无人可依,她只剩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
收尾卡了一天了。
明儿大概就能放正文结局惹。
然后是婚后番外
还有冬青没发完的番外
还有各个cp哒
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