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欢颜早早地起身,寻了谢氏一同用过早膳,又问起谢氏住持惠尘方丈的事。谢氏惊讶道:“你连这也知道,从哪听来的?”
陆欢颜摇头晃脑道:“昨儿听惠慈禅师提了一句,且这寺里一路走来听旁人议论也有不少,想来这位方丈虽然声明不显却是个有真本事的。娘,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谢氏戳了戳闺女的脑门,满眼慈爱:“是要去的,十年前我就在报国寺许了愿,你若是能平安归家,无论何时,都会将这报国寺后山的地契捐献出来,再修建一座大雁塔。地契是我的嫁妆,自然是要同住持交割明白的。我已约好了惠尘禅师,过一会咱们就过去吧。”
“大雁塔?”陆欢颜喃喃地道,“娘亲,怎么会想到这个?”
谢氏望着窗外的,和陆欢颜极像的桃花眼满是迷离,声音柔和地能滴出水来:“大雁原就是五常俱全的灵物。最重要的,它们秋来南翔,春至而北归,有思归之意。便是我的孩儿,无论何时何地,都想着,她有家在这里,有家人在盼着她回来。”
“娘!”陆欢颜眼眶发热,喉咙发紧,一下子扑到谢氏身上,呜呜了两声。
谢氏赶紧拉起她:“可千万别哭,一大早的还得出门。阿颜乖,你回来了娘就踏实了,钱财是身外之物。那一年若不是惠尘方丈卜了一卦,说你命里吉祥,必能返家。娘早就亲自出门寻你了。待会,可要好好谢谢方丈。”
陆欢颜使劲点头,她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遭,若非惠尘方丈说了那些话,恐怕她爹娘早就急疯了吧。仔细一想,也算是她的恩人呢。
一路来到住持的禅院,却见院子外面早就等了好多人。陆欢颜皱了鼻子,对谢氏道:“娘啊,您今儿不是和住持约好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
谢氏笑笑,低声道:“你这孩子,住持平日深居简出,今日难得会客,还不许旁人来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嘛。”陆欢颜撅了噘嘴,“那么娘,我能同你一道进去吗?”
谢氏顿了顿,有些犹豫:“这,娘也说不准住持会不会答应,待会娘进去问一问他好了。”
陆欢颜想着昨日北堂曜答应了要替她传话,惠尘方丈应该会卖个面子给他,旋即便不太担心。想找个人,也不知今日好些没有,昨夜被他哄骗的事,阿颜心里就有些不自在,这个人呦,说什么好呢。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一路来到来到禅院外面,已有不少夫人太太过来打了招呼。染香去请禅院门口的僧人传话,陆欢颜便随着谢氏同人见礼,谢氏与人寒暄,她垂着头立在一边百无聊赖。
谢氏正瞧着禅院内去通报的僧人回转,与染香低声交代几句,染香便点了头往自己这边过来,想着便是要进去了。迎面却走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身后一群人簇拥,谢氏抬头去瞧,正是广平侯夫人郑氏。
郑氏原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嫡女,与谢氏在闺中便是相识,但是谢氏出身高贵处处都是顶尖,本身又是个爽朗的性子,郑氏那时候便有些自卑自傲,怎么都瞧谢氏不顺眼。
加之后来谢氏嫁入陆家,夫妻又是出了名的恩爱非常。而郑氏自己虽然门第不显,却是左挑右捡,险些错过花期,才堪堪嫁入了邾家。可邾家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几代人中也没有几个高官显位之人,丈夫又是个喜欢寻花问柳的。
对于郑氏来说,刚嫁人那几年真是过得十分糟心。不过好在后来,邾家出了个皇后,竟然还平白得了个爵位,郑氏这才觉得自己腰板挺直了些。如今瞧见谢氏也在,便想着过来显摆一二。
如今的太子妃谢如心是谢氏的侄女,而广平侯府是皇后的娘家,怎么说谢家和邾家也算是亲戚,只不过谢氏出嫁从夫,自然犯不上和郑氏攀这个亲戚。所以瞧见郑氏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冲着自己过来,谢氏暗暗叹一声,心道真是烦人。
陆欢颜见自己娘亲抬手扶了扶发髻,又用绢帕按了按额头,便知道谢氏这是有些不耐烦。她娘这些小动作,上辈子她就摸透了,不过那时候多是对着自己。想到这,陆欢颜抬眼打量走过来的妇人,见她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长裙,头上珠翠插了一头,心中有些好笑,这人是来给首饰店做广告的吗?
郑氏来到近前,对谢氏笑道:“陆夫人,真是好久不见,今儿也来见惠尘方丈吗?”
谢氏道:“邾夫人,确是好久不见。”
郑氏脸上挂着刻意的笑,眯着眼睛瞧见了陆欢颜,只觉得这小姑娘竟是和年轻时的谢氏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却又多了几分谢氏没有的气质,简直漂亮的不像样。眼前一亮,顿了顿道:“这个就是颜姐儿吧?听说才从老家回来,可是身子都养好了?”说着细细打量陆欢颜,瞧着倒是身子康健得很,看来调理的不错,可惜了。
陆欢颜看郑氏的神色奇奇怪怪的,不过想到莲花楼里邾涵英的表现,便对郑氏也喜欢不起来,听了谢氏的介绍,便客气地道:“阿颜见过承恩侯夫人,夫人安好。”
郑氏瞧着陆欢颜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中一动,陆家一门父子都是出类拔萃,又是谢家的姻亲,这闺女是陆平川和谢氏的掌上明珠,若是配给英哥儿,该是桩好姻缘。
谢氏瞧着郑氏盯着自家闺女的神色,先是惊艳,紧接着不屑,现在却如同瞧见块肥肉一般。心中来气,正好染香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道:“夫人,惠尘方丈已经在禅房等候了。传话说请带着小姐一同过去,方丈要为小姐祈福呢。”
谢氏不由得惊喜,连忙拉了陆欢颜同郑氏告辞,风风火火地往禅院去了。郑氏有些吃惊,想不到那个油盐不进的惠尘,竟然主动招呼个小丫头,难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躺枪的惠尘禅师:老衲没有病,吃个P的药……)转而一想,看来这陆家姑娘倒真是小看不得。心中不由得开始暗暗盘算起来,越想越觉得这桩婚事要是成了,那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陆欢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正暗自在心里表扬北堂曜办事利落。却听见自家娘亲的声音:“臣妇拜见豫王殿下,不知殿下在此,请殿下赎罪。”
那边北堂曜早就一步来到近前,亲自将谢氏扶起,道:“陆夫人不必多礼,本王也是刚见过惠尘方丈,正要离开。”
谢氏瞧了瞧一身白色长衫的北堂曜,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正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又对自己十分客气,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当下便将陆欢颜拉过来,道:“阿颜,来见过王爷。”
陆欢颜刚要行礼,北堂曜却摆手,笑道:“不必多礼,说起来,本王还是搭了陆小姐的船才到得京城。说起来,还未曾向陆小姐道谢呢。”
谢氏却道:“王爷说笑了,通州之事该是我们向您道谢才是,若非您仗义援手,阿颜一个弱女子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您才是阿颜的大恩人才对。”
北堂曜瞧了一眼装乖巧的陆欢颜,弱女子啊,能把外袍脱下来给男人披的弱女子吗?陆欢颜瞧见他戏谑的目光,虽然不知道这厮在想什么,但还是立刻瞪了回去,反正肯定不是好事。北堂曜被佳人飞来媚眼(误!),心情大好,当即哈哈一笑道:“都是本王应该做的。惠尘方丈已在禅房等候,夫人快进去吧。告辞了。”
谢氏又行了一礼,仍旧被北堂曜拦下,想了想问道:“王爷今日可要离开?”
北堂曜笑的温和:“本王此番来寺中茹素七七四十九天,为西北军为国捐躯的将士祈福超度。前日刚到而已。”
谢氏听了心中感动,她自己父兄连带丈夫儿子都是军人,自然明白北堂曜这么做的意义,当下感叹道:“王爷真是宅心仁厚,臣妇钦佩之至。”
北堂曜摆摆手:“与那些死难的将士相比,不值什么。夫人捐出后山地契,修建佛塔才是真正善举,本王,不过是尽尽心罢了。”
这番话倒是真的令谢氏对北堂曜印象大为提升,道:“王爷都听方丈说了。臣妇不过是还愿而已,如今阿颜回来了,我便是有女万事足了。”说着满是欣慰地看了身边的闺女一眼。
北堂曜倒不知道谢氏是为了还愿,现在听见这么说,忍不住也看了看陆欢颜,却见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正盯着脚尖看。
罢了,不为难她了,北堂曜唇角微勾,同谢氏寒暄两句便告辞走了出来。
他一走,陆欢颜才松了口气,她做贼心虚,生怕被谢氏发现什么端倪。谢氏倒是忍不住对北堂曜连连夸赞,陆欢颜撇撇嘴,这分明就是在刷存在感,别以为我不知道。偷偷道凑到谢氏身边道:“娘啊,人家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就信了?”
谢氏瞪她一眼:“少浑说。我可警告你,待会见了住持不许乱说话,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