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跟在林为身后,走上平台。甫一进院,老者触目伤怀,百感交集之下,老泪纵横,渭然长叹。
林为感觉身后有异,转身一看,却见老者抱着院落南部的亭柱无声抽泣,缓缓滑坐。
见此异状,林为虽百思不得其解,但知其必有缘由,也不催促,只是立于一旁,默默等待。
半柱香后,老者方平复过来,不再哭泣,起身双手抹面,郑重向林为施行谢道:“多谢上仙。”
林为问道:“不知长者之谢从何而来?”
“说来话长,上仙可知此地为何处?”
“栖霞山五老派外门弟子居所,位列绮霞峰丁字两千零一十七号,那亭子上写着呢。”林为指着亭子匾额处的竹板说道。
“上仙可知竹板后是何字样?”
林为听闻此言,心中诧异之感愈发浓厚,说道:“还请长者明示。”
“此屋名为观瀑居,此亭名为听云轩,此地原为仙符宗。遥想当年,仙符宗也曾是出过元婴真人的大宗,尽占栖霞、云霞、丹霞三岳,大吴境内,独领风骚,一时风光无两。只可惜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物是人非事事休。现如今,仙符宗衰落不堪,连个传承之人都没有,甚至连宗门之地也被人强抢了去。”
林为听到此处,略有所悟,回想起盗天门的一万多年传承,感同身受,来到亭中,摆上小菜,倒上小酒,对老者说道:“故事些许长,感触似海深,长者不妨前来小酌两杯,边喝边讲。”
那老者见此,略显惊诧,复喜上眉梢,拱手谢道:“多谢仙长美意,小老儿却之不恭。”说完,也来到亭中,捧杯一饮而尽,娓娓道来。
原来,这仙符宗立派于三千多年前,两千五百年前,宗主刘重朝以符道进晋元婴,人称仙符真人,一符震乾坤,不入崧山盟,东越断天山,南渡无尽海,千方百计要去封元大陆,后不知所踪。刘重朝失踪后,仙符宗受尽排挤,迅速没落,仅仅百余年时间,宗门之地便由三岳变为栖霞一岳,再由五峰变为绮霞一峰,最后连一峰也守不住,被人逼至此处,只余一亭三屋之地,灵气微薄,苟延残喘。
只可惜,福无双降,祸不单行,仙府门十几代师徒单传,苦苦支撑,不但没有等到门派振兴之机,而且二十年前,最后一任仙符门主朱右任仙去,生前连身具灵根的传人都没收到,只留下书童兼仆役一人。
门主仙去后,数个毗邻宗门虎视眈眈,连传承之地都要抢去,书童身单力薄,艰难应对,散去宗门灵物,暂时满足恶邻胃口。
书童虽知长此以往,宗门之地必丢无疑,但仍抱着侥幸之心,竭力拖延,行饮鸩止渴之事,以饲群狼。
却不曾想,群狼未退,恶虎又临,十三年前,五位金丹老祖联手横扫五峰,栖霞上下十一门,不论大小,或被消灭,或被驱逐,或被收服,由此五老派立,昭告天下,广收门徒。
听到此处,林为心已通晓,起身出亭,一跃而起,揭去匾额竹板,只见上方刻着“听云轩”三字,游云惊龙,入木三分,与观瀑居三字系出一人。
这仙符门也同盗天门一般,只是当初盗天门沦落时,创立了命祭之术,才使得宗门功法在凡世间传承下来,既幸运,也悲壮。
林为回到亭中问道:“不知长者如何称呼?”
那老者苦笑一声,倒头干了杯中酒,说道:“想必上仙已然明了,小老儿正是仙府门最后的书童,名唤付离平。恩师临去之前,将门主传位于我,只可惜小老儿身无灵根,修不得仙,致使仙符门断绝,愧对列祖列宗。”
林为见付离平坦承,说道:“敢问付老来此地所为何事?此地虽曾为贵宗之地,但小可得自宗门,不敢擅权归还,还请见谅。”
付离平落莫一笑,说道:“凡身尘躯,哪敢奢望仙家宝地,若无实力,即便上仙归还,小老儿也守护不住。小老儿漂泊流离十三年,想明白了,也看开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宗门也不例外,既有如日中天之景,也有桑榆暮景之时。但唯有一事,小老儿尚且放不下,还请上仙应允。”
“付老请明言,林为但有所能,必竭力助之。”
“当年走的匆忙,师尊灵牌未曾收起,望上仙能许我入内拾掇。”
“小事一桩,付老客气。只是小可从未见过灵位之物,不知存放何处?”
“多谢仙长,灵牌就在亭下,还请上仙移步亭外。”
待林为走出听云轩后,付离平搬走石凳,趴在桌底摸索几下,只听一阵轰隆隆声响传来,石桌向北移去,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内有台阶向下。
付离平稍作等候,待洞内外气体流通后,方说道:“上仙请随小老儿来。”说完,沿台阶向下沉去。
林为见此,取出一道金刚符藏于手中,含而不发,跟着向下走去。
刚入地洞,林为只觉眼前一暗,便止步不前,小心戒备。付离平进入洞后,心情激荡,并未发觉林为异样。
片刻后,林为双眼适应,借着洞口的光线,逐渐看清密室事物。密室不大,长宽各一丈,最内侧立着一张香案,上面摆着数十个灵牌,三尊香炉。
此时,付离平整理衣冠,取出火石、香烛,点上之后跪地叩首长拜:“师父,离平前来看你了,徒儿不孝,多年未曾前来祭拜,师父您别见怪……”
话未说完,付离平便哽咽不止,抽噎不停。
林为暗自将金刚符收起,缓步走下台阶,立于一旁,四处打量。密室内随处可见锤凿痕迹,以人力于巨石中开凿出如此一间密室,绝非一日之功。洞口处加以机关隐藏,栖霞立派十三年,愣是没有发现。
若非付离平寻上门来,林为怕是也无法察觉亭下密室。真可谓,狡兔三窟,这种布置也不知还有多少。当然,仙符门自没落后,备受觊觎压榨,若不是有如此后手,怕是也支撑不了这么多年。
付离平情绪平复后,再次对着香案叩首说道:“离平无能,不能保存宗门之地,此次前来,移师父灵位到他处,以便日日祭祀。”
说完,便上前收拾灵牌,细心包裹起来。
收拾完毕,付离平转身再谢林为,说道:“上仙恩德,离平永不敢忘,不敢多加叨扰,这便离去。”
林为问道:“不知付老如何入得山门?”
“说来不怕上仙取笑,小老儿自被驱逐后,思念故土,牵挂师尊,每年五老开山之时,必乔装打扮,假作入门之人,前来混入门中,以求伺机潜入观瀑居祭拜先师,取回师尊灵牌,只可惜此地灵气稀薄,十三年来,无一外门弟子选中此处。今年前来探察,观瀑居似有人居住,不意小老儿还未行动,便被上仙察觉。”
林为闻言,不由莞尔,心想你这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耍大斧,偷到盗天门人头上来,若是让你得手,祖师爷都要被气得从坟墓中爬出来骂我。
“那付老又准备如何离去?”
“小老儿唯有继续假扮,伺机离去。”
林为说道:“若是付老不赶时间,不妨多呆两日,待入门测试结束后,我再亲送付老离开,如何?”
付离平听得此话,一脸不可思议之情,弯腰几近平折,谢道:“上仙德行仁厚,如此善待,小老儿无以为报。”
说完,林为将付离平安置在观瀑居西屋,又去青楼叫了些酒菜,与其畅饮闲叙。
之后,林为一切如常,炼丹修炼如故,付离平独自在石台上走来走去,似乎要将每一寸地方都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