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正时分,归元楼七楼,陶竹宫的隔间里,林为正目不转睛地为一张蛇皮面具妆容,时不时举起打量一番,再加以修饰,足足捯饬了半个多时辰,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面具贴在脸上,对着镜子又整理一番,方收起妆盒,穿好飞天斗篷和履云靴,在鞋底垫了两层厚垫,起身来到外屋。
陶竹宫听到动静,扭头一看,瞬间愣住,情不自禁地说道:“东家?”
林为清了清嗓子,学着梅花盗的声音说道:“陶老以为如何?”
陶竹宫这才反应过来,黯然了一阵,说道:“少主神乎其技,不愧为东家高足。只是声音还有些差异,不过骗过许苗等人,应是问题不大。”
“宴席可已备好?鸳鸯壶可已到位?”
“回少主,万事俱备,只待……”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之声,俞平在外禀告道:“老掌柜,梅府传讯,四修在府中设宴,请东家前去一叙别情。”
林为听此消息,愣了一愣,说道:“这四人倒也聪明,知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惜了这些布置,全都无用。也罢,我这就前去会会他们。”
陶竹宫急忙劝道:“少主,不可!这四人明显是图谋不轨,少主岂可以身犯险。”
林为淡然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不能正面降伏他们,又岂能使其归心。秘库阵法危在旦夕,当争分夺秒。”
“少主……”陶竹宫还待再劝,林为摆了摆手说道:“这几人不敢前来赴宴,已是心虚之兆,我又何须惧之?陶老且放宽心,前面带路吧。”
陶竹宫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后对俞平耳语几句,赶忙跟着林为下楼而去。
……
崧山东南处,有一峰,高七百三十丈,自五百丈以上,由南至北一分为二,神奇的是北峰冰冻三尺、天寒地冻,南峰火云满山、红岩黑烟。此峰名为双极,北为冰极,南为炎极。冰炎交汇之处,有一数丈方圆的小湖,湖面立两亭,一亭在南,一亭在北,相隔三丈。以亭为中心,却是南面冰封寒雾,北面热气升腾。若从高处看,一湖二亭之景,神似一副八卦图案。
亭上各坐有一人,北侧的面红如火,南侧的脸带冰霜,除此之外,二人身形相仿,面貌一模一样,恰为一对卵生兄弟。
突然,四道身影飞来,落于湖面,为首者乃是一中年儒生,身着灰色长袍,头裹方巾,国字脸,卧蚕眉,拱手道:“炎阳真人、寒魄真人,我等四人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了。”
炎阳寒魄二人起身还礼,炎阳真人先开口道:“见过……”
寒魄真人接着说道:“一言……”
炎阳又接上道:“真人……”
“还请……”
“落座。”
兄弟二人你说两个字,我说两个字,流畅自然,毫无迟滞中断之感,仿佛出自一人之口,可见其心意相通,几若一人。
二人边说,边挥手施法,只见湖面灵力波动,升起四把方凳,以冰凝座,以火支柱,水火交融,却又相安无碍,而且凳上温暖如春,既无炎热之感,也无冰寒之意。
“二位兄弟这手水火交融之道、心有灵犀之术,可谓炉火纯青,神之又神。”
兄弟二人又是一场接龙:“哪里……”
“比得上……”
“一言真人的……”
“一言定乾坤……”
“那才是……”
“闻名天下的……”
“大神通。”
六人落座后,一言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听闻贤兄弟准备将栖霞山归属一事提交长老会,不知可有此事?”
“正有……”
“此意……”
“此次我四人冒昧前来,正为此事……”
……
未时三刻,梅府之外,林为望着门扁上两个大字,对身旁的陶竹宫说道:“陶老在此稍待,小可去去便来。”
陶竹宫闻言惴惴不安,说道:“少主虽然成就修士,但那四人实力深厚,不可小觑,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待武士供奉到来之后,再做打算。”
“几只咸鱼而已,何必惊师动众。若是师尊在此,必然也是如此行事。”
说完,林为孤身上前,两个门人见到“梅花盗”来到,不敢拦问。
“许苗谢花四人,现在何处?”
“回主人,四仙现在飞燕阁。”
“把门打开。”林为吩咐道。
门人不敢违抗,连忙打开大门,林为信步入府。
来之前,林为已向陶竹宫打听过梅府格局,大致明了,便径直向飞燕阁走去。
除此之外,四人的相貌、脾性、修为等状况,向陶竹宫一一了解过,而且,陶竹宫着重指出,四人皆为散修。
修士之中,无门无派无家族者,谓之散修。或是食用异果,或是获取前人传承,需身怀灵根之人,福缘深厚,种种机缘巧合下,方能开天门,成就修士之身。
成为修士,看起来很美,但现实却是极为残酷。散修者,一无家族蒙荫,二无门派庇护,成为修士的那一刻,便是无尽苦难的开端。
散修者,一穷二白。穷是散修最大的特征,缺灵石、缺法器、缺法符、缺功法,缺丹药……几乎所有的修行之资,散修皆缺。二白则分别是体系白、功法白。散修中,丹符阵器,四艺能通其一者凤毛麟角,九成九的皆是一窍不通。散修中,有一部法决用以修行,已是得天之幸,哪还有工夫管这法决是否契合灵根、脾性。
林为入五老派不过一年多的光景,其所学已远超绝大多数散修,单是炼丹一项,虽未成丹师,但以丹徒之身,足令无数散修眼羡之极。
有此一穷二白,门派家族出身的修士,对上散修,能以一敌众,能越阶杀敌。有此一穷二白,散修之数,虽远超门派家族修士,但皆为碌碌无为之辈,又是一盘散沙,难成大事。
能入幕皇室,已是散修之中比较圆满的结局。是故,当年五老派大开山门,天下散修蜂拥者众,十几年来,散修中但凡有些实力,皆被五老派纳入门中,五老派也被别的宗门戏称为散修之门,言中多带戏谑轻视之意。
许苗谢花四人,作为散修,受归元商行供奉十多年,安居一隅,乐得自在,连入五老派的勇气都没有,可见其心志不坚。
对于这等人,林为自付应当一举拿下,但入门之时,还是暗扣了数张法符,太一感应篇全力运使,以防埋伏。
飞燕阁内,许立行等四人站成一排,听闻“梅花盗”孤身入府,更是严阵以待。
不久时,便见一人挥洒而来,身形瘦小,臂长过膝,双目如电,正是归元商行的东家“梅花盗”。
“梅花盗”走到四人前一丈之地,呵呵一笑道:“一别数年,四仙风采依旧,不似我这糟老头子,半只脚已踏进黄土了。”
四人对望一眼,许立行拱手答道:“见过东家。不知东家此次突然找我兄弟几人,所为何事?”
“呵呵,明眼人不说暗话,四位自入归元后,老朽自问待诸位不薄,年年有灵石供奉,购置居所,安排仆役,但有所需,无不应之。我以诚心待四仙,四仙也以诚心待我,不与石百里那等狼贪虎视之人同流合污,其心可鉴。只是有一事,老朽不明,四仙强占老朽庄园,意欲何为?”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情,四人听完,表情各异,谢一山面带愧色、低下头去,苗恪德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花敬定面现愠色,许立行则是皮笑内不笑。
“梅花盗”将此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不知老朽何事得罪四仙,致四仙做此逆行倒施之事?”
许立行故作叹息,答道:“既然东家打开天窗说亮话,那许某等人也不藏着掖着,许某兄弟四人,虽然修为浅薄,但毕竟为修士之体,理应高高在上。东家虽身段通天,但也归凡人一列。如此主仆倒位,岂能长久?”
“原来还是跨不过仙凡之隔这等谬论,四仙若是即可退去,老朽可既往不咎,还有一桩天大的机缘给四仙。如若不然,老朽就与四仙斗上一场。只是今日不同以往切磋比试,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四仙,可莫怪老朽言之不预。”
此话一出,谢一山长拱一揖,退立一旁。花敬定跳了出来,指着“梅花盗”的鼻子骂道:“老不死的,真当我兄弟怕你不成,以往看在你是东家面上,让你三分,没想到给你个窝就想下蛋,给你个碗就想要饭。今日定要让你尝尝我等的手段,让你明白仙凡之别。”
林为听了这话,眼光一冷,暗藏杀机,面上却丝毫不露,对谢一山笑了笑,说道:“难得谢仙人通明达理,老朽先行谢过。”说完,转头对着许立行三人说道:“三位,不如我们打个赌,今日老朽一人对上三位,若是侥幸胜了,三位要陪我前去剿灭石百里等人。”
苗恪德问道:“若是我们兄弟三人胜了呢?”
“若是三位胜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即是将老朽的归元商行拿去,也绝无二话。”
三人一听,当即面露喜色,问道:“东家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