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们三个人都绷紧了神经。.org
隔着暴雨,我们和车里那个脸色青白的怪人对视着,闪电在远处不停划过,炸雷般轰得人耳朵发疼。
“吉哥,会不会又是……”
李逸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有点发颤,他肯定又是想到了我们跟他说的路上遇见纸扎假人的事情。
“德性!”老刀相当鄙视李逸的胆小,但他自己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凑过来问我,“现在怎么办?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会不会拿了我的枪?”
在李逸和老刀犹豫的档口,我却已经看清楚,车里那个怪人,一张脸虽然有些吓人,但眼神有着公交车上那纸扎假人售票员所没有的生动。
我计较已定,大步朝着我们的车子走去,嘴里大喊道:“那谁,坐车里的——下车!我们是警务局的!”
我连喊了两声,车门这才打开。
车里的人伸出一只手,连连朝我们摆手:“别、别抓我!我什么都没动!”
听声音就是一个普通老农,而且带着当地的口音——我们齐齐松了口气,看来是人非鬼了,没听说鬼说话还带口音的。
暴雨实在太大,车里的人只探出半个脑袋,也是被雨淋的够呛,连睁眼都困难。
我们也是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这人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裤和衬衫,分明就是一个中年农民的模样。
他浑身被淋得湿透,头发全搭在了脑袋上,抱着双臂不停哆嗦——我们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他那青白的脸色,居然是因为淋雨着凉了,冻的!
老刀问:“你是谁,怎么到我们车上了?”
“我是好人啊!我是附近黑家坪的,警察同志你们听我解释:我本来就是到公路上来溜达溜达,没想到突然就下这么大的雨,我身子骨弱,淋不得雨,所以见到路上有车停着,就过来躲躲雨——我叫过你们,可你们没听见,车门又自己开着……我实在冷的受不了了……”
“可我们一路上都没见着人啊,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刀用眼睛将对方上下仔细巡视了一番,然后对我和李逸微微点头,示意那把枪应该还安全。
“警察同志你们看那边,那边有条岔路的,可以通往我们村子。”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是盘山公路靠内侧的一边,正好是两座山峰相间的地方,树木掩映下,果然有一条仅仅可供一辆车子通过的泥土路——我们经过的时候暴雨已经下大了,也难怪没有注意到。
老刀又问了其他几个问题,对方都回答得没问题,我们的疑虑也就消除了。
“我看见前面好像是山塌了,要不你们到我们村里躲下雨,这雨一时儿不会停的。”见我们脸上敌意消去,对方壮着胆子提议。
我知道山里的气候很多时候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住在山里的人,对于山里的气候当然比我们要了解得多,所以我并不怀疑他的话,但雨下得时间太长,我们的抓捕任务怎么办?
见我皱起了眉头,对方又说:“真的,警察同志,这雨搞不好就要下到明天去了,还是去我们村吧……那个,顺带把我也送过去。”
估计,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吧。
老刀白了丫一眼:“你乱上警车的事情还没完,别蹬鼻子上脸——坐后面去!”
我们都上了车,老刀先从副驾驶仪表台下方的储物盒中摸出了他的枪,插回了腰后的枪套里。
看见枪,那人更加噤若寒蝉,对我们的问话,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自己名叫黑风顺,今年四十一岁,家里排行老八,所以一般都叫他黑八,他住的那个村子,叫做黑家坪,就在我们眼前这座山后边,从那条小土路走,也就不到十里地。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假如这雨真的要下到明天才停,那我们还真得去这个黑家坪过夜了,因为从这里下山去到唐泸洞城区,冒着这么大的暴雨继续在盘山公路上开车,实在有点危险,而且这条盘山公路,是不是就我们眼前这一处塌方呢?
通过对讲机征询了程城那边的意见,我们一致决定,到黑水坪避雨。
“村里年轻一点的人都出去打工了,我小时候冻坏过身子,落下了病根,做不来重活,幸亏村委会照顾我,把村子旁边的几亩果林承包给我,不然我这个老光棍还真不知道怎么生活……喏,那边就是我承包的果林,雨太大,好像看不太清楚,明天雨停了就好了……”
“多少人啊?村子里现在也就一些老人孩子了,大概还有不到一百人吧,年轻人全去打工了,要不是这一身病,我肯定也出去了。”
“晚上你们可以住村里的祖屋,那边地方大,也有现成的房间……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是警察嘛,我跟老村长说一下,就行啦。”
一路上,因为和黑八坐在一排,我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
这家伙在车里暖和过来一点后,便打开了话匣子,从村子的历史说起,一直说到村里的家长里短……
那条小路虽然是土路,但还算平整,不到十里地,汽车没开太久,果然就看到了远处的一座村庄。
黑八指着路:“看见那颗大树没?最大最高的那颗,对对对,那儿就是祖屋了。村里是石板路,车子开不进去,就停在村外吧。”
村子左边是一条大河,正是洛川河,下了暴雨,河水明显涨了,我们隔得上百米,都听得见水声。
村口是一颗大榕树,大榕树下是一块大概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水泥晒谷场,我们的车就停在了榕树下。
这座村子里的建筑,基本都是那种青砖青瓦的古宅,倒也不破败,只是显得异常清冷。
可能是因为暴雨的缘故,我们一路走来,一个其他村民都没有碰到。
黑家坪的祖屋,是一座二层的建筑,在整个村里是最高大的房子——门台修的很高,上刻着“福泽后世”四个大字,白墙青瓦,斗拱飞檐,两侧风水墙高耸,看起来倒是很有股气势。
黑八请我们在祖屋屋檐下暂站一会,他去找村长。
大概十分钟,黑八和另一个穿了斗笠蓑衣的老头便到了。
老头也姓黑,是黑家坪村的村长,在看过了程城的警官证之后,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将祖屋的大门打开。
一开门,是一座高达三米的巨大照壁,上刻“荫庇后人”四个大字,左右各雕了盘龙和祥云。
照壁之后,便可以看见一颗大树的高达树冠了。
村长老黑头介绍说,这是一间三进的大院子,一进的四合院种了一颗巨大的槐树——也即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二进便是住房,三进则是祠堂。
我眉头微皱:“老村长,冒昧问一句,你们这里循的是哪门哪派的风水学?这祖屋里,怎么栽这么一颗大树啊……”
四合院里种了一颗大树,正是一个“困”字,照风水学来说,只是略有妨碍,不算什么大忌讳,但是,没听说过在祖屋也这么干的——祖屋往往是一个家族摆放祖先灵位、祭祖、办红白喜事以及商谈家族大事的地方,古人认为,祖屋里居宿着先祖的灵魂,是家族最神圣的地方,这样的地方,这么可能人为造出一个“困”字格局?
这不是等于诅咒自己先祖的灵魂受“困”吗?
老黑头正领着我们进门,听我这么说,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过语气中倒也听不出不生气:“看不出来,你还懂点风水——现在的年轻人,知道这些的可不多喽。不过,年轻人你不用担心,我们村里当年也是出过风水大师的,这颗槐树就是那位大师亲手栽下……上百年了,咱们村不说出贵人,至少是平平安安,风调雨顺。”
听到“槐树”两字,我是脸色大变,正想要说话,却听见村长老黑头继续道:
“我们村这间祖屋,地基都用巨大的青石条铺就,屋子是青石建成、外贴青砖,撑着房梁的石柱都是上千斤重的大圆石,一切都是照着‘殿’的规格建的,所以,这颗原本‘附鬼’槐树,现在是我们祖宗的灵魂居所……看看,长得多好!”
我们此时刚好绕过了照壁,站在了一进的院子中,这颗槐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全貌——真是我平生所见最大最繁茂的大槐树!
槐树又称“鬼木”,风水上是很不吉利的一种树,原来说来,宗祠旁边有槐木都要砍掉,更何况于在宗祠里面种一颗!
但这个老村长像是知道我的困惑一般,竟然搬出了另一套我闻所未闻的说辞。
我虽然将信将疑,但长者当前,而且我们有求与人家,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村长将我们安顿在祖屋第二进的院子里找了三间屋子,两人一间住下,然后便说要给我们准备中午吃的,我们连说不用了,拗不过老村长,也就只能先谢过了老村长的一片好意,老村长叫我们先休息一下,转头带着黑八便走了。
中午的午饭,是老村长、黑八、还有另一个叫李嫂的中年妇女一起给我们送来的。
一大锅山菌子炖鸡,外加些番薯芋头的粗粮,便吃的我们这些城里人差点连舌头都咬掉了——最美味的就是那山菌子炖鸡了,用了松菇、野山菌、山笋干、红枣、黄花,加上两只山上散养的鸡炖成,一掀开盖子,鲜香浓郁、满室飘香,尤其那一口奶白色的浓汤,远远不是城里那些养在笼子里的鸡和人工种植的菌子能相提并论的。
我们赶了大半天的路,正好饿了,大家都是胃口大开,李逸这家伙更是一连吃了5大碗饭,说这是他这辈子一口气吃的最多白米饭的一次。
饭后,暴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们昨晚都是一夜没睡,现在喂饱了肚子,困意顿时上来了,加上下午也没事可干,我们便和老村长他们告罪了一声,我们六个人索性回房间睡午觉了。
当然,我们说是回去睡觉,却不可能全部睡觉,而是轮流值守,第一岗便是吃了5碗饭的李逸,他熬过三个小时,晚上的值夜就可以放在后半夜了。
但这一觉,我们却是睡得无比的沉。
当我睁眼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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