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时分,一行车队开进了巴各马哈村,停在了我们住的房子前面。
嘉杰敲响了我们的房门,请我们到二楼去,紧接着,十几名神色各异的尼泊尔人,也被带到了这个房间。
嘉杰先用汉语向我们介绍说,这些就是打算应聘登山队员的人,他已经初步了解过,这些人全部持有尼泊尔官方发放的登山向导职业资格证,并且最少参加过一次世界十大高峰的登顶行动。
这些人,将担任向导和高山协作,对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是至关重要的角色。
老刀在一边冷嘲道:“要招收哪些队员,不是由那位爵士决定吗?还用得着我们在一边观摩?”
嘉杰没理老刀,对着面前十几位登山向导用尼泊尔语说了几句,只见所有人的额目光都望向了我们四人——我不用猜也明白,嘉杰肯定是跟他们说,我们四人就是这个登山队的招募者。
随后,嘉杰忽然用汉语道:“能说汉语的人,请向前一步。”
众人一愣,随后便陆续有人向前迈了一步,也有人想要抖小机灵悄悄问旁边人那句汉语的意思,但没有逃过嘉杰那老鹰一般的目光,他用尼泊尔语厉声制止了大家交头接耳的行为。
出乎意料的是,能说汉语的人,竟然还不少,最后,有九个人向前走了一步。
嘉杰又说了一句尼泊尔语,并举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些没有向前迈步的人,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也有人不甘心,毕竟沈棠之出了五倍于平时的价格,虽然这一次的行动时机很不妙——但在全世界高山攀登历史上,也有很多发生在相对安全的“登山季”的山难,这本来就是一项需要玩命的工作,能一次就赚到五趟登顶的钱,其中的诱惑力真的很强。
那些没有入选的登山向导,或求情或耍无赖,但嘉杰脸上始终毫无动摇的神色。
见说不动嘉杰,几名脑筋活络的登山向导,转而向我们四人求助,虽然我们听不懂他们说的尼泊尔语,但通过他们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就能判断出大致内容了。
我和沈棠之都不为所动,倒是老刀和海德有些不忍,但我一把拉住了两人,叫他们不要参和,静待其变。
最终,铁面无私的嘉杰还是将所有不符合条件的人,都强行送下了楼,两辆车载着这些落选的登山向导,立刻就离开了村庄。
剩下的登山向导,全部都会说汉语,所以,随后嘉杰也就全程使用了汉语。
他首先恭喜大家经过了第一轮删选,并向大家重申了这次登山行动的高额报酬,然后他表示,将在正式确认大家的队员身份后,先行付与一半的金额。
老刀又在我身边悄声嘀咕道:“呵,这小子倒挺会为我们做主的,敢情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就是大方。”
我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你少说两句,不会有人当你哑巴。你不就是被丹增卡瓦威胁了一下子吗?要吃的起眼前亏,路途长着呢,明白吧?”
老刀哼哼两声,这才闭上了嘴。
而此时,登山向导之中,立刻有人开口用汉语问道:请问“确认”正式队员的标准,是什么?
嘉杰回答:这个标准不由我说了算,但必然会让大家心服口服。
众人不解之际,只听得楼梯声响,丹增卡瓦带着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走上了二楼。
丹增卡瓦一露面,所有的登山向导们都“刷——”的一下站直了身体,脸上无不出现惊讶至极的表情!
伴随与此的,是一个被大家异口同声低呼而出的名字——
丹增卡瓦!
整个房间里在经历了刚开始时那一阵极为短暂的骚动之后,转瞬就变为极度的安静,所有的登山向导们都如同被定身一般僵站着,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
在这样迥异甚至有些肃穆的气氛中,丹增卡瓦迈入了房间。
丹增卡瓦今天穿着一身蓝色的冲锋衣,脚下是红白色登山鞋,在众人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微笑着朝大家扬手打了个招呼。
他直接朝登山向导们走去,一一和大家握手,并问了每一个人的名字。
所有人都受宠若惊,导致在和丹增卡瓦握手时显得战战兢兢的,每当这样的反应出现,丹增卡瓦便会拍拍那人的臂膀,让其不必紧张。
一圈下来,和所有人握手问话完毕,丹增卡瓦才走过来和我们并肩而立,而当丹增卡瓦转过身来之后,众人都是神色一凛——因为丹增卡瓦的脸上,刚才那种和蔼可亲的面容不见了,替换的是一张严肃的、充满了军人气质的面孔。
丹增卡瓦的目光朝众人扫视了一番,他此时的目光威严而萧肃,包括我在内,所有与之目光相触及的人都有种被利刃贴着皮肤轻轻划过的错觉,我虽然在昨天已经见识到了这位拥有传奇生涯的爵士另一面,但我现在才明白,丹增卡瓦说的没错,他昨天确实只是开玩笑而已。
大家才直到这一刻,才悚然而惊:面前这个人,是威名赫赫的丹增卡瓦!
丹增卡瓦开口道:“我必须事先说明的是,不管你们有没有被我选中,是否实际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你们都要忘记‘见过我’这个事实——你们没有见过我,我也从未在巴各马哈村出现。如果有人问起,我希望你们统一回答如下——你们是普通的高山协作,这位美丽的沈女士是你雇主,这是一次冒着风险的登山行动,但同时也报酬可观,整个行动并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其中,当然不会有丹增卡瓦出现。”
丹增卡瓦说话的声音和缓但却充满力量感,会让人不经意间产生服从感——我默默点头,这才是一个传奇人物所应有的表现。
按理,丹增卡瓦说出这样明显有欲盖拟彰嫌疑的话来,底下的人就算没炸开锅,也该议论纷纷,不过摄于丹增卡瓦的威名,众人最多只是相互间偷偷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整个场面还是异样的安静。
“不知道大家是否理解并愿意遵守我提出的约定?”丹增卡瓦问。
众人当然纷纷点头,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我想我有权利自己做出选择,即便是佛祖,也容许世人选择是否信教。”
说这话的人声音很洪亮,他拥有一张红膛国字脸、身材高大如一头熊,年纪大约三十多,他脸上虽然有着些微的胆怯,但还是敢于直视丹增卡瓦的双眼。
丹增卡瓦朝他点点头:“你叫……吉利拉,对吧?很好,有人有意见吗?”
另一个敢于表达不满的,是一个长得敦实的年青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
“很抱歉,爵士,我必须……必须知道行动的具体性质才能决定是否加入……”这一位用词很谨慎,“假如涉及不法,我想现在就退出。”
“你的名字是拉里?”
年轻人有些战战兢兢地点头:“是的,我叫拉里,爵士。”
丹增卡瓦朝所有人道:“在座的所有人,假如现在有人想要退出,请立刻提出来,我绝对不会为难他——但是,等我开始说明这次登山行动的情况后,便不允许任何人退出了——所以,有人要退出吗?”
令人意外的是,一开始就提出异议的吉利拉,却一动都没动,而拉里脸上显得很犹豫,但一番神色变幻之后,也没有选择离开,倒是站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登山向导,举起了手:“爵士,我想要退出。”
丹增卡瓦吩咐道:“送他下楼吧。”
立刻有一名警卫上前,将这位中年登山向导带下了楼。
而丹增卡瓦上前几步,站到了吉利拉的面前:“你为什么留下?”
吉利拉瓮声瓮气回答道:“我的孩子马上就要上学了,我需要这笔钱。”
丹增卡瓦点点头,又来到了拉里的面前:“你呢,为什么和那个人一样选择退出?”
这时,老刀凑近我耳边,疑惑道:“他在干什么?”
我悄声道:“找人立威——看着吧。”
只听得拉里回答:“我也需要钱,爵士,我家人生病了……我明白我的选择,我不会反悔的。”
丹增卡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然将脸转向站在拉里旁边的一个人,猛然一拍那人的肩膀:“你呢,为什么不退出?”
那人吓了一大跳,哆嗦着回答:“我、我也需要钱……”
丹增卡瓦摇摇头:“但我从你的眼睛之中,只看见了慌乱,而看不到勇气——你叫卡斯里,这个名字不像是夏尔巴人,你是哪个族的?”
“我、我是松瓦尔人。”
“那么,你们两个——”丹增卡瓦指了指吉利拉和拉里,“你们都是拥有种姓的夏尔巴吗?”
我在之后才知道,夏尔巴人和印度人一样,有种姓制度,但也有区别,夏尔巴人所谓的“拥有种姓”,是指“血统纯正”,而不是社会地位,因为夏尔巴人只将种姓遗传给直系血统的后裔。
吉利拉和拉里两人都理科点头道:“是。”
“很好,夏尔巴认留下,而你,松瓦尔人,你可以走了。”丹增卡瓦伸手做了“请”的手势,所指向的是房门。
可能是没想到丹增卡瓦会如此快就回绝了自己,卡斯里脸上红白了一阵,最后哼了一声,起身便走,但当他刚走到房门口,房门外便闪出两个穿着军服的大汉,一左一右将他扭住。
“你们要干什么?!”卡斯里又惊又怒,后面的话已经变回了尼泊尔语。
“抱歉,你已经见过了我,而我不相信你能够保守秘密。”丹增卡瓦面无表情,作了一个挥手退下的动作。
卡斯里预感到了不妙,拼命挣扎起来,但他的话还没说全,那两名军服大汉出手如电,一人立刻卸掉了吉利拉的下巴,另一人转到卡斯里面前,猛地朝卡斯里的双腿膝盖踹去!
“咔!咔!”在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中,卡斯里浑身颤抖着倒在了地上,他的嘴里无法发出有意义的词语,但喉间的惨嚎声令闻者心颤。
所有的登山向导都吓得不由连连后退,同样在刚才发表了异议的拉里更是脸色惨白,唯有吉利拉,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卡斯里被拖了出去,像一块烂布一般。
片刻之后,后院便传来两声低而尖的啸声,大概是装了消音器的枪发射的声音。
我瞬间明白,之前那个被领到楼下的中年向导,极有可能也被处决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概想到了和我一致的判断,很多人的脸色都是难看之极,甚至有人瑟瑟发抖。
“对抗,便会产生冲突,我不喜欢冲突,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丹增卡瓦神色不变,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老刀朝我抛了个眼神,大意是说丹增卡瓦真够狠的,我回了一眼,要他小心点别惹怒了人家,老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常不屑。
最后,总共有7个纯正血统夏尔巴登山向导留了下来。
丹增卡瓦没有和大家说明登山行动的具体安排,而是让嘉杰拿来了一台连接着卫星信号的笔记本,先让大家各自报出一个银行账号,现场将招募广告中约定的报酬数的一半一一汇进了大家的户头——这钱是由丹增卡瓦出的。
钱一到帐,那些惊魂未定的登山向导们,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到了现在,想必他们也都认清了形势:他们已经上了贼船,想要下去,就得变成和卡斯里两人一样的下场,而跟着一头走到黑,至少还有钱拿。
在这个村庄住了一晚之后,我们几个人已经发现,这个村庄里其实居民很少,村里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空置的,想必这是丹增卡瓦的一个根据地。
嘉杰将登山向导们安顿在隔壁一间房子里,让大家先休息一夜。
第二天,我们便登山了由八辆越野车组成的车队,全体出发,去往koang。
现在的时节虽然还是初秋,但在喜马拉雅山区之中,这个被称为地球之巅的地方,气候并不以日历上的时节为准,而是一天一变,甚至一天几变。
我们在出发后不久,便遇到了一场暴风雪,整个车队不得不停下修整。
而暴风雪过后,居然又是连续的晴天,早晚的气温已经接近零下二十度,而在中午时分有时又可以达到三十多度。
高原上直射阳光会令你头晕,远处雪山反射而来的光芒,又会令你目眩上,车队在崇山峻岭之间的道路仅仅只能通过一辆车,有时是在山脊之上,有时是在悬崖峭壁的一侧,一路胆战心惊,不一而足。
三天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名叫jalta的地方,前方再无法行车。
但此处也是一个登山基地,而且此时根本无人挑战道济拉里峰,所以我们很轻松便雇佣到了足够使用的马匹和骡子,人骑马,骡子背负装备,继续前行。
没有了车厢的庇护,我们四个第一次进入喜马拉雅山区的人,终于感受到了高山气候的可怕——当山谷间的寒风从远处的雪山上刮下来时,真的像是一柄柄钢刀在你的皮肤上摩擦,尽管使用了润肤霜,但我们几个人脸上的皮肤都产生了皲裂,而且肤色也黑红了很多,倒是和那些夏尔巴人有些相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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