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晚上,枫叶山城城内一处隐蔽的小屋里。
“来了来了。”门口的一个小孩子低声招呼道。
“后面有人跟过来吗?”屋内坐着的一个大一些的少年闻言有些警惕地低声问道。
“没有,就她们两个人。”门口望风的孩子又张望了几眼,十分笃定地低声道。
“好。”那个大一些的少年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没人跟来就好。”
“做这些事情,被抓到了会被骂的吧。”一旁一个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出落地有些英武之气的少年低声道,同时有些不安地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食物。
“放心吧,有我在,肯定没事!”另一个衣着随性的少年坐在桌旁,用筷子随意地敲打着大锅,“我运气这么好,做坏事从未被抓过!”
“来了来了!”这时,门口的孩子再次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唰”地一下拉开了门,把门外正准备敲门的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雨秋岑和茶茶。
“松千代,你怎么也在这里?”雨秋岑看到朝比奈松千代居然也偷偷跑出来了,“你不是该在我爹爹那里当班吗?”
“我让兰丸帮我值啦!嘿嘿!”朝比奈松千代兴奋地搓了搓手,“佑儿哥说有火锅吃,这怎么能不来!我还从来没吃过呢!之前听你们说可好吃了!”
“二哥,你怎么搞的,带坏人家小孩子?”雨秋岑嗅了嗅鼻子,闻了闻屋内的飘香,立刻判断出了锅里正煮着什么,颇有些不满地瞪了雨秋佑一眼,“又是牛肉又是猪肉,你这样违反禁肉令,让娘知道了准定骂你!”
“父亲都说了,母亲那一套是歪理邪说。”
“娘说,爹的那套才是歪理邪说!这些都是不净之物!”
“父亲说吃牛肉吃猪肉可以强身健体!”
“哎呀!说不通了!你们都这个样子!”雨秋岑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雨秋佑,而是直接绕到了坐在桌前的直江登平身边,看了一眼他的碗——几大片牛肉、羊肉,还有猪肉丸子。
“平君!你怎么又吃这些!啊,都说了你们好几次了!”
“干嘛,雨岑你不是也都吃了好几次了!还好意思说我们!”直江登平坏笑了一声,又把一片羊肉送入嘴中,朝着雨秋岑做出了十分享受的咀嚼状,“多好吃呀!”
“我每次就吃一点点…”雨秋岑刚想解释,直江登平却忽然起身,用筷子夹着一小块牛肉,送到了雨秋岑的嘴边,同时很温柔地低声道:“啊——”
直江登平的举动让雨秋岑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俏脸上腾起两抹红晕。她嘟着嘴犹豫了片刻后,快速地把筷子上的牛肉给叼走了。
“坏蛋。”雨秋岑在心里甜甜地腹谤道,可是直江登平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她的内心,笑嘻嘻地道,“说我坏蛋呢是不是?”
“不是。”雨秋岑撒娇一般扭过头去,装作生气的样子走到了门边,拍了拍茶茶的肩膀道,“茶茶是好孩子哦!只准吃鱼肉和虾肉还有蔬菜,不可以吃那些脏东西的!”
“嗯嗯。”茶茶闻言连连点头,可是目光却是在人群中移动——似乎是在找人。片刻后,她遗憾地发现,雨秋殇并没有在屋子里,于是借着点头的动作,有些不开心地垂下了头。
“进来都进来了,赶紧吃吧,待会煮老了。”雨秋佑敏锐地发现了茶茶的表情,有些酸酸地招呼道。几个小一辈地围坐在热气腾腾的大锅边,兴奋地看着锅里的食物随着锅底的沸腾而上下起伏。
“虎松,最近是又要出征了吗?”雨秋岑吃着吃着,忽然想起这几日忙碌起来的雨秋平,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井伊直政犹豫了一会后,还是觉得这个情报没有隐瞒的必要——全军上下都知道了,那告诉大家也没什么,“等到秋收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就要出征进攻纪伊了。”
“纪伊?是要打杂贺众和根来众那些支持本愿寺家的国人众吗?”雨秋佑立刻接过话头,用非常专业的名词开口问道,似乎是想在茶茶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还扭头瞥了一眼茶茶。
“殿下没说,不过我想应该是吧。”井伊直政又皱了皱眉头,随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些国人众坏得很,好好的纪伊不待,非要跑到石山城里和我们为敌。”雨秋佑放下筷子,开始给众人讲解自己对大局的看法,“之前他们仗着石山城,给咱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这次到了纪伊,他们可就没那样的好运气了。”
“纪伊也有诸多依山而建的坚城,他们的铁炮还是会给我们带来不小麻烦。”井伊直政摇了摇头——最近竹中重治一直在组织军队进行演习,演习的内容就是如何进攻有大量铁炮的山城。
“所以我说嘛,当时就应该直接南下!趁着杂贺众、根来众他们还在石山城里没回去,直接把纪伊一锅端了!让他们成为无本之萍,掀不起什么风浪。”雨秋佑说到这里,十分郁闷地摇了摇头,“我都跟父亲说了好多次了,他就是不听我的!我还和他就这个问题进行过战棋推演,试了好多次都是我赢,可是父亲就是听不进去呀!”
“我们之前对纪伊还没什么了解,没有勘察过当地的地形,参谋部也没有指定大规模进军纪伊的计划。”井伊直政再次摇头反对道,“盲目行事,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风险。”
“你们都被父亲教得不会打仗了。”雨秋佑被井伊直政连续反驳了两次,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得提高了音调,“父亲从来就只会防守。像什么进攻啊,突袭啊,都一窍不通。明明战棋推演是可以的呀,父亲还是瞻前顾后。”
“佑儿哥啊,打仗可和下战棋不一样啊。要说下战棋,估计连武田信玄都下不过我,可是这打仗嘛…”直江登平笑着用筷子在空中比划了几下道,“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和武田信玄对阵啊。”
“其实我觉得吧,殿下没有立刻出兵纪伊,也有其他考虑。”直江登平顿了顿后,再次开口道,“我们炮组前些日子一直都在岸和田港待命,直到不少新的海岸炮被造出来送到炮台之后,才把我们调回来。殿下肯定是担心三好家和毛利家的水军进攻岸和田港、摧毁我们的造船厂,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的吧。”
“是。”井伊直政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所以殿下拖到秋收,淡路水军和毛利水军都不得不退兵之后,再南下进攻纪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雨秋佑看着直江登平和井伊直政似乎都反对自己的看法,不由得有些尴尬地中止了话题,“但愿你们跟我大哥说话的时候,也这样顶撞他。”
“我倒想顶撞殇儿哥呢,只是殇儿哥不给我机会呀。”直江登平哈哈大笑了起来,被身旁的雨秋岑狠狠捏了一下腰,疼得不轻。“只是每次我和殇儿哥探讨这些大局,他都一点兴趣都没有,整天都是练剑习武啊。”
“唉,大哥真是的,说了多少次都不听。”雨秋佑闻言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以后可不是冲锋陷阵的走卒呀,他是要继承父亲的位置,指挥千军万马的。只练那些刀剑功夫哪里才行,必须要学习兵法,下下战棋啊。”
“少主有在学兵法的,只是不爱下战棋罢了。”听到雨秋佑似乎对雨秋殇有些不满,井伊直政立刻出言反驳道,似乎对雨秋殇颇为崇敬,“少主每天都会花很长时间研读兵书。”
“大哥他看的那些兵书,我早就背下来了,光看那些书有什么用?”雨秋佑说到了他得意的记忆力,不由得眉飞色舞起来,“我早就全记在脑子里了!”
“是是是,佑儿哥厉害。”直江登平笑嘻嘻地往雨秋佑的碗里加了一个丸子。不过了解他的雨秋岑却能听出,直江登平这句话明显言不由衷。她知道,直江登平一向最佩服雨秋殇了。
“不,我不这么认为。”然而,井伊直政却没有直江登平那样随和的性子,而是不卑不亢地反对道,“二公子,还有成元丸,我觉得少主做的那些才是雨秋家的继承人应该做的事。母亲和已故的穴山大人一直和我说,名将都是经历了一场场的战斗后,从血泊里走出来的。不可能光靠着兵书和战棋,没有上过战场就成为名将的。少主知道自己的阅历和经验还不足以指挥部队,因此勤练武艺,其实就是尽到了自己作为一个士兵的本分啊。”
“别的不说,少主在常磐备中的威望和人心,怕是已经仅次于福岛大人了。”井伊直政顿了顿,由衷地赞道,“我入伍这段时间来,每每听到常磐备的前辈们提起少主在三日町的表现,都是赞不绝口。他们都说少主身先士卒、不惧生死,在危急关头能够挺身而出振奋士气,这是当年殿下才能办到的事…”
“唉,吃饭呢,说这些干啥。”还没等井伊直政说完话,直江登平就忽然开口打岔道,一边悄悄瞥了一眼雨秋佑的神色,一边给井伊直政也夹了一个丸子,“你快给我说说,前些日子你们那次演习干了些啥!我都在岸和田港呢,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教我们一些技巧。”井伊直政虽然被打断了,却也不大生气,“如果在进攻山城时,忽然遭到铁炮攻击,该如何寻找掩体或是就地卧倒。”
“说起来,那些杂贺众、根来众,还有本愿寺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铁炮?”听到井伊直政说到这里,直江登平随口问道,“他们自己造不出来几支的,肯定是买的咯。”
“哼。”雨秋佑闻言一乐,忽然搁下了碗筷,神秘地朝着众人一笑,压低声音道,“想知道答案吗?”
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特别是茶茶的注意力后,雨秋佑这才满意地停下了故弄玄虚,轻声说道:“是堺町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