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乱作,已经不是飞沙走石能够形容。
车辆、船只、大树以及屋顶,完全脱离地心引力的作用,被猛烈狂风卷上天际,飞速移动。
四楼偌大的餐厅里,众人靠近里侧紧盯着窗外,时不时被猛然穿透玻璃的各种具有超强破坏力的东西吓得一跳。
简直太恐怖了!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如果说之前对这里面的人来说,台风仅仅是新闻中的字眼,那么此刻亲身体会之后,才切实地感觉到了“台风”这两个字带来的破坏性与残忍。
砰!
一艘游艇直接撞到玻璃墙上。
“啊!啊啊啊!”
无数短促惊惧的尖叫在空旷的厅堂内响起,恐惧和害怕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扩散开来。
在狂风的作用下,只见那艘游艇缓缓下滑,然后伴随一声巨大的脆响断裂成两截,又在狂风作用下朝另外一个方向冲去。
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寻。
谁也不知道,这些猛烈的风下一步将会带来什么。
“怎么办?我不想死呀!”
“太恐怖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年轻!”
“楼不会塌吧?要是楼垮了我们岂不是要全部死在这里了?!”
……
无数害怕的声音传来,被猛烈的风撕碎,更显残酷悲惨。
带着冷意的风呼呼刮着,将这些人身体中的热量带走的同时,也带走了他们如烛火般微弱的信心。
这一刻,满堂充斥着绝望。
“别吵了!不想死就赶紧躲好了,抓紧身边的东西,别给刮跑了或者砸伤了,到时候就不想死也死了!”
赵宏大嗓门一吼,眉头皱得死紧,心里烦躁不已。
莫总下落不明,这些人在这里相对不知道安全多少,竟然还瞎嚷嚷。
双手紧紧抓住身后安全门的拉手,避免门被吹开从而使得整个餐厅被风直接贯穿造成更加不可避免的损失和伤害。
“吵什么吵!这栋楼是莫氏置业早期的工程,莫辞渊亲自送给妻子颜云笙的聘礼,牢固程度非同寻常,怎么可能垮!没有常识就不要在这里传播恐惧思想,这个时候了,扛住了我们就活命,别把自己给吓死了!”
樊晶也不禁出声呵斥,实在是有些人太胆小如鼠,搞垮大家的求生意志。
望着走近的樊晶,赵宏忙担忧询问:“李助理伤势怎么样?”
“已经包扎好了,小程应该是肋骨骨折,不过不是很严重,其他人都还好。”
樊晶皱了皱眉头,如果不是李擎提醒他们,恐怕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莫总突然失踪了,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晚了。
因为据描述,最后一个看到莫长歌的人都是40分钟以前的事去了。
莫长歌极有可能是在他们冲出去救跳车的那六个人的时候,被强风刮走的……
对于游艇都能刮飞的台风而言,刮走个人,简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要不然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对于这种猜测,他们虽然不愿意相信,却发现只有这种可能,顿时觉得心头仿佛压了块巨石。
沉重,无比的沉重。
尽管莫长歌才接管粤海假日酒店近四个月,却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核心和支柱。这个时候,一旦领头羊出了意外,对于粤海将是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船重千钧,掌舵一人。
一旦掌舵人出事,这艘巨轮就极有可能失去方向,然后撞上暗礁,最终沉沦。
没有人敢去想象酒店失去莫长歌的后果,因为祁连川明显已经不参与酒店经营了。
就在酒店中、高层一筹莫展、忧心忡忡的时候,他们所担心的对象莫长歌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危险的时刻。
海水汹涌地朝酒店方向涌来,停车场和道路甚至草坪都沦为了河床,汹涌的浪潮演变成滔滔不绝的洪水,奔流不息,席卷一切。
破了的玻璃洞仿佛成了一个宣泄口,令四处奔涌的洪水一下子找到了方向,凶猛地灌了进来。
手指受伤,手腕被牢牢束缚,脚上还有伤口,再加上泡在冰冷的水里导致体温流失,莫长歌知道,如果她不能赶紧上岸逃离这个地方,那么她迟早会被洪水吞没。
甚至,台风过境极有可能冲破防鲨网,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她伤口流出的鲜血将会吸引那些危险的海底生物……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嘤嘤啼哭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
“你本来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还做无用功干什么,干脆直接死了一了百了岂不更好?”
“可是我不想死呀!呜呜……”
“与其挣扎不如放弃,何必浪费体力呢,不死你能做什么呢?只会哭的可怜虫。”
“我没有!我不是!”
“不是吗?不是为什么会有我的出现?反正今天也出不去了,也不用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顺势而为,听从天意。”
“你不能放弃的。”
“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
脑海里嗡嗡地传来争吵的声音,莫长歌甚至觉得脑袋都快炸了。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放弃了?
反正,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可以坚持的理由。
原本以为成晞不能放弃,不也放弃了吗?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放弃吧。
不用再这么累的活着,不用再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痛苦挣扎。
放弃吧……莫长歌。
脑海深处,黑雾中央,幽幽地传来这声低沉的叹息。
“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放手吧……”
海面上的月亮消失不见,黑雾散开,幽幽地笼罩着整个海面。
盘旋、环绕,将所有的光亮吞噬殆尽。
然后在某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黑暗中一张冷酷的脸,仿佛,与自己一模一样。
手一松,手中冰凉的匕首就掉入了水中。
放手吧……
她听从了耳边缠绕的叹息声。
匕首在泳池里,缓缓地沉了下去。
而她闭上眼,发丝被涌动的水流扬起,随即口、鼻、眼相继沉入,整个人彻底没入了水中。
脑海里,被黑雾笼罩的海面再次归于平静,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唯有一片死寂。
但突然间——
“叮——”
恍惚间,在无数杂乱的声音中,似乎还可以听见匕首落入泳池底部的声音。
又或者,其实没有声音,那只是她的幻觉。
叮——
又仿佛是微博的提示音。
她想,也许真的是幻觉吧。
只是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秦风那张爽朗的笑脸,其次是莫洛、陆明绅、乔妈、祁连舅舅,甚至还有李叔……
身体四周全是水,冰凉刺骨,包裹着全身。
在这种刺骨的寒冷中,她的大脑愈发的清晰起来,随即,双眸一睁,清醒过来。
不能死,她还不能死!
还有那么多关心挂念着她的人,她怎么能够放弃自己的生命!
挣扎着,她摆动双脚,然后迅速地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一瞬,她惊觉自己张嘴呼吸的样子像极了干涸岸上挣扎的鱼,不由得有些自嘲、有些嫌弃,看把自己作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手不断地扭动,顾不得手腕处传来的摩擦的粗粝疼痛,无数次上下来回滑动之后,终于,纤细的左手从里面挣脱出来,然后右手一甩,也脱离了绳索的束缚。
此刻泳池岸边已经被洪水淹没,她的腰部正好磕在泳池边上。
心里一个咯噔,才不过十来分钟,水位竟然涨了快半米!
手臂一撑,赶紧爬上了岸边,然后顾不得脚腕的疼痛,她飞快地朝游泳馆出口的方向跑去。
途中摔了几跤,扑通栽到水里面喝了好几口水,如海草般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整个人无比狼狈。
然而她爬起来又继续跑去,求生的意志令她根本无暇顾及形象,只能拼尽全力朝门口跑去。
来到门边,她用力拉门,结果门却一动不动。
使劲拉了几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砰,砰砰!
她听见似乎是锁头撞击的声音。
靠!
陆珏那个变态竟然把门从外面给锁住了!
“来人呀!有没有人!”她大声地呼喊道,“有没有人在!开开门!开门呀!”
嘶哑却高亢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游泳馆内响起,明明很大声,却转瞬被洪水奔腾和狂风呼啸的声音盖住。
使劲地拍打着门,莫长歌不甘心地继续喊着。
然而喊了快两分钟后,她彻底地没了力气,也明白过来,以洪水灌进来的速度可以看出,台风眼下正猖狂,一楼明显成了重灾区,没有人会不要命地滞留在一楼,所以她的呐喊纯属白费力气。
更别说各种声音交织,就算是有人,也无法听见她的声音。
放弃了从门出去的想法,莫长歌转身看了眼玻璃洞口,评估了下自己游泳的功夫,然后也选择了放弃。
怎么办!怎么办!
她在脑海里拼命地思考。
随即眸光突然定在不远处的高架楼梯上。
游泳池两端均安装得有高高的梯子,用于给教练俯视监督整个泳池的情况,以便发生状况时可以第一时间知悉并展开救援。
没法出去,那么就只能往高处爬,至少保证暂时不被水淹死。
虽然这是消极被动的办法,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是她最好的自救方法。
只能祈祷洪水水位在达到这个高度之前停下来,或者有人在她被淹死之前发现她,又或者,等里外水位持平后,随着水位增高,那个玻璃洞变到了底部,不再有强猛的水流涌入,她就可以从中潜水穿过,寻求新的机会。
几种可能,比起在原地坐以待毙简直强太多,所以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朝梯子上爬去。
终于,她从水里爬到了梯子顶部。
直到身子脱离了水,她才来得及好好地呼吸。
因为背风的关系,她只能听到恐怖的风声,却感觉不到风所带来的破坏。但不断上涨的水位却间接地提醒着她,危险还未解除。
捞起自己的衬衣下摆,她伸出手使劲地拧干,然后将衬衣摊平,放入嘴中,用牙齿使劲咬着。
妈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手稍微用力就能撕开的衣服怎么到了她无往不利的牙齿下都还这么难搞!
牙齿狠狠地咬着衣服,她愤愤地想到。
反复尝试,牙齿都快断掉了,然而衣服上除了一个快穿的小洞外,依旧没有裂开的痕迹。
这件衣服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质量,简直杠杠的。
“操!”
只是这杠杠的质量在这个时刻,就太要命了。
撕衣无门,莫长歌突然想起某个电影片段,立即反手解开自己的内衣扣,然后手臂往里缩了缩,很快地取下了内衣。
舒适的内衣,明显更适用于包扎。
将水拧干,正准备包扎,她却咦了一声顿住了。
手摸上脚腕,果然,空无一物。
不是视线不好的原因,而是她的铃铛真的不见了!
“嘶!”
手不小心触到伤口,她反应过来,陆珏那一刀下去连她脚腕都割破了,更何况一小截红绳。
心里有些烦闷,只是生存的危机感更强烈,虽然铃铛对她很重要,却也没功夫再继续纠结。
把罩杯对准伤口覆上去,然后缠绕一圈,随即打了个结,算是包扎好了。
寒冷和失血,令她嘴唇发白、身体发虚。
还好,总算是将血暂时止住了,她无不庆幸地想到。
如果再晚些从水里清醒,她恐怕也不会有力气爬梯子。
想到刚刚脑海里那些危险的、负面的、消极的甚至带有蛊惑性的想法,她不由得遍体生寒。
不得不说,陆珏虽然没有完全催生出新人格,却在她的脑海里种下了很多“恶”念,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被那种念头侵蚀,然后选择自我放弃,也就是自杀。
只是,现在即便她没有自杀,好像活下去的希望也不是很大。
因为,洪水完全没有涨停的趋势,水位还在不断上升中。
……
在莫长歌经历生死挣扎的时候,身为妹妹的莫洛也同样处于生死边缘。
上苍似乎特别“眷顾”这两姐妹,同时令她们深陷困境。
下坠的电梯终于在三楼停住,伴随着咚的一声,莫洛的头猝不及防地敲在电梯墙壁上,渗出血来。
相对于莫长歌从消极放弃到积极求生的心理历程而言,莫洛的经历却截然相反。
意识到电梯停止的第一时间,她便捂住头站了起来,然后开始尝试手机紧急拨号、摁电梯紧急按钮。
尝试无果之后,她开始呼救,同时试图寻找可能撬开电梯门的办法。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嗓子开始生疼,她意识到要保存体力,就在这时候,电梯咚咚咚地又开始往下坠。
她一个不备,伴随着电梯猛烈晃动,整个人咚地一声撞在电梯的安全扶手上,顿时腰都快断了。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大力甩到另外一边,脚腕一扭,就崴伤了。
然后,电梯随着她被甩到地上而结束下坠,似乎是卡住了。紧接着,有水从电梯门缝处慢慢地渗了进来。
由于电梯门紧闭,所以水流的速度极慢。
但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彻底地将莫洛的求生意志一点点消耗殆尽。
因为水流不是从缝隙的最底部漫进来的,而是从门缝上方不断地涌入,这说明,外面的水位很高,如果持续上涨,甚至有可能高于电梯。
学过物理连通器原理或者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连通,最后电梯里和电梯外的水位一定会持平。
也即是说,这方电梯,至少会被水灌到现在她所能看到的水渗出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比她还高。
事实上,被困之后再被水淹死的情况在台风发生的时候是很常见的,只是令人称奇的是,莫氏两姐妹竟然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经历同样的困境。
时间,一点点慢慢消逝。
电梯里,水位缓缓上升。莫洛的脚下甚至踩着行李箱,整个人却只露出了半个头,甚至于要仰着脸,才不至于令口鼻被水淹没。
刺骨的寒意,一点点渗入体内,几乎快将她冻僵。
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睡过去,彻底地睡过去。
与此同时,站在梯架上的莫长歌站直了身体,双手抓住天花板上的吊灯,伸长了脖子。
力道凶猛的水流在身侧冲刷奔涌,莫长歌知道,她不可能潜水从那个玻璃洞里出去了。
因为她的体能已经彻底告罄,浑身冰冷无力,就连这抓住吊灯的姿势,都是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而且洪流的力道非常大,一旦放手,她就会被洪流卷走,毫无反抗的余地。
她,快死了吗?
在这一刻,呼吸快要被剥夺的时刻,她们同时绝望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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