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来路(24)
这小院子, 周围都是小商户。像是贾芸的舅舅家,就住在这一片。要说混乱, 那也没有。小户人家的日子,省心的很。
但只放着姑娘小子单独住也不行啊,余梁肯定不会过去住的, 放着不管至少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刚巧, 贾家那边修园子,不是贾琏叫, 就是贾赦和贾政叫,一天都闲不下来。娘娘省亲是大事,实在顾不上也没法。
那叫谁去照管呢?
邵华就跟林雨桐两人去见贾母了,说了一会子话, 然后直接就把这事给说了。林雨桐就道:“……想跟您借两个人使唤。”
贾母何等样人,如何不知道那边的姑娘不好处置。嫂子管了, 那边说严苛。嫂子不管吧,又怕出了什么事端。
她就点头:“也亏的你想的周全。”于是点了两个婆子,又叫王熙凤点两个丫头过去:“只是借出去的, 回来还是咱们家的人。叫她们只管拿出咱们家的派头就是了。”
余家的大方是出了名的。何况只是辖制那两个没教养的丫头。
这边争着有人要去呢。
叫了四个人来,别人林雨桐印象倒是不深,只是这有个丫头, 给林雨桐的印象是颇为深刻的。尤其是一听名字, 这个人她就想起来了。
善姐儿!
伺候了尤二姐, 日常怼尤二姐, 苛待尤二姐。言辞又犀利, 最是厉害不过的一个丫头。
而那两个婆子,一个是善姐的老娘,一个是善姐的姨妈。只怕这真是一脉相承吧。
王熙凤竟是给了这么几个人来。得!就是那余家的姑娘是俩夜叉,碰上这么几个茬子,那也真是够受的了。
带回去不拘别的,林雨桐和邵华抬手一人就赏了十两。伺候的好了,还重重有赏。
邵华便借着这边是从边城回来的,杀伐气重,对怡哥儿不好之类的话,不过去,也不把人接过去。余梁忙着呢,顾不上照看。那这从超品夫人身边借了嬷嬷教养照管俩个小姑子,这话拿出去,很是站的住脚。
而余栋呢,人是笨一些,但也才十三。
余梁不叫他跟两个成年的姑娘在内宅圈着,想着怎么安排呢?四爷就写信给齐家,把余栋给送到齐家的书院去了。余家也不短了束脩,余梁又另外派了两个稳重的仆从小厮跟着过去。去了就跟人家齐家说好了,这孩子资质有限,就只学些认字算账的本事就行。不逼着考试。学多少,算多少。学些本事,学着跟人相处,就行了。又叫贾瑕帮着照看一二,别叫被人欺负了。
齐家的人知道余家的事,还一个劲的跟人说,余家这位大爷,端是敦厚。
世人多看中子嗣,真心实意的为弟弟考虑,做了这样的安排,谁能说人家不好?
于是,安排余家姐妹的事,更没人指摘了。
余梁又写信给余鉴,主要是写了对余栋的安排,送去书院等等,叫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之类的话。余鉴只要不蠢,就不可能一毛不拔的叫这边嫁闺女。
反正是余鉴拿多少银子,余梁准备多少嫁妆。一文钱都不往里面添的。
贾家的人伺候了几日,就跟林雨桐说:“那大姑娘是个泼辣厉害的,又惯爱拿乔,今儿要这个,明儿要那个,吃这个不顺心,吃那个也不如意,折腾了几回,被弹压回去了。只那二姑娘反倒是个糊涂的,没一点主心骨。”
各有各的性子,各是各的运道。林雨桐又打赏了一回,告诉她们别惯着那边,也别一味的去苛待便是了。
却不想才入了四月,正说县试的事呢。家里来了客人了。
说起来也不算是生人,正是贾芹的妈周氏。
周氏来带了一篮子鲜花,带着露水采下来的,“带别的你也不稀罕,这花儿瞧着好,留着簪头发。”
林雨桐是不用鲜花的,家里有孩子,花粉这些东西离孩子太近了不好。她热情的接了,叫人给幼娘送去:“……爱给屋子里摆个花儿朵的,往常门口都有卖的,她是天天打发丫头买。偏今儿不知道怎么的了,没见卖花的姑娘来。嫂子可是来的巧了。”
周氏脸上的笑就越发的真挚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子族里的闲话。这家的媳妇跟婆婆拌嘴了,那家媳妇又生了个闺女结果儿子又想着纳妾可家里又拿不出几两银子来,最是琐碎不过。
好半天了,周氏才说到正题上:“……听说你娘家的妹子还有一个没说人家。”
林雨桐点头,这说的是余柳。她点头应是:“但这婚事我做不了主。”
周氏这要出口的话就给堵回去了,讪讪的笑了笑:“我也知道……就是来打问打问……”
林雨桐笑了笑,却不接这个话。
周氏忙道:“其实也不是外人,芹哥儿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说一个合适的人家。”
贾芹?
这也不对啊!
贾芹的跟这边差着辈分呢!
林雨桐就说:“好不好的,对外说起来,那也是府里的外孙女。比着芹哥儿高着一辈呢。”
周氏讪讪的笑:“这要是从你这边算,这不是都出了五服了吗?”
有从姐姐这边论的吗?
胡球扯!
林雨桐摇头:“这事真不成。要不,我回外祖母,叫她老人家定夺。”
这才把人给堵回去了。
贾芹这一趟差事办的不好,回来就被那府里恶了。如今是没了差事,家里一大家子的人口又等着吃饭。日子艰难的很了。这是看贾芸的日子过的红火,又想靠上来。找不上别的由头,竟然拿余柳的亲事说事。
隔着一辈也不管不顾,着实是一点体面也没有。
这边余家没等来余鉴给的嫁妆银子钱,倒是等到了孙绍祖下聘。
各种的彩礼抬了二十四抬,又悄悄的给余梁塞了两千两银子,婚期就定在六月,说起来也没多少日子了。
这彩礼余梁没叫往自家抬,而是直接叫抬到‘租住’的这个院子里。那两千两,当着孙绍祖的面,余梁叫人给余梅送去了。要是余鉴不给银子,这些聘礼就是嫁妆,原模原样的带过去就完了。
孙绍祖看余梁这做派,不像是欢喜的样子。他也有些尴尬:“那个……大舅兄……”
余梁也一脸的笑,孙绍祖这样的小人,他面上是不会得罪的。既然叫一声大舅兄,他就应一声,只客气的叫人坐:“婚事的事,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跟家父那边是怎么说的。我这边颇有些为难的地方。都不是外人,这家事也没有要瞒你的意思。是是非非的,我很不好插手。别人不知道家里面的糟心事,你是知道的。所以,有些个不周到的,可真不是对你不满。”说着又叹气,很有些诉苦的意思:“我来京城才几年,来的时候家业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能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偏巧了又赶上娘娘要省亲。不管从哪边说,我要是不出一把力气,都算是忘恩负义。忙着那边的事,来来回回的,耽搁了自家的营生不说,这来回的开销,还都是自己往里面贴补的。要说日子过的有多宽裕,那是真不能。咱们就是一个巷子头一个巷子尾的住着,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孙绍祖也不知道信没信,但不妨碍他一脸认同的点头。
余梁就继续道:“所以,白氏生的这个妹妹,婚嫁上我着实是出不上一点力气。况且,有父亲在,哪里有我越俎代庖的道理?白氏来的匆忙,也走的利索,父亲有没有叫捎带银钱置办嫁妆,我也不清楚。之前写信过去,至今没有回音。你这一提婚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你。按着你们定的日子吧,我怕这边嫁妆准备的不齐全。要是还等不到那边回音,我能做的就是你送来的聘礼,一文不少的再给你抬过去。或者是你能等等那边……只是如此一来,这婚嫁的日子就得往后拖一拖……”
人家说的这么坦诚,又这么有道理。
怪人家余梁吗?怪不上不是!
怪只怪白氏,走还真走的利索,一文钱也没留下来。
或许是留下来,只交给她闺女了?
这么一想,心里还能好受两分。他也不好意思说把婚事推迟,缘由还是因为嫁妆没到。说的好像是他贪图媳妇的嫁妆似的。于是马上脸上堆了笑:“大舅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样的人吗?余家肯把闺女嫁给我,便是我的运道,真要是为了这个推迟婚事,可真是叫我没脸见人。”
行!你愿意就行。话反正说到头里了,余鉴不回信,或者说是余梅不把白氏留下来的银子拿出来,那对不起,嫁妆就是聘礼,我不贪你的嫁妆,也不往里添,就这么着了。
回头邵华跟林雨桐把这事说了,林雨桐也觉得挺好。这就是一个态度,余梁想说的其实就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谁也别想攀着谁。
四月一闪而过,最重要的事不是孙绍祖下聘的事。而是贾瑕县试险险过了,以榜上倒数第三的成绩,成了一位秀才公。而杨哥儿,许是早早的被林如海单独关照,此次考了一个案首回来。
这样的大喜事,林雨桐去给送贺礼。一进二门,就跟出来的闻天方又走了一个对面。
他进内院怕是见林彤玉去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见有女眷,抬眼看了一眼,行了一礼,便又背过身去。不瞧女眷,这便是尊重。
林雨桐这次能平静如初的对待这种见面不相识了。她也只福了福身,就朝里面去了。
林家没有张扬,因此,只有像是林雨桐这种格外关注林家的人,才能第一时间知道,且在第一时间就上了门。
林彤玉脸上还带着欢快的笑意:“出门不方便,才说什么时候去瞧瞧蕴哥儿呢。”
“哪天去我都有空。”她笑着:“黛玉呢?怎么不见?”
“被外祖母接去了。”林彤玉脸上的笑意稍微收了收:“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过了灯节,这都两三个月了,外祖母的病症也不见大好。不是今儿病了就是明儿病了。妹妹身子又弱,我瞧着,又是瘦了一圈。”不是很高兴黛玉去贾家。
贾母那是因为赖家没了,彻底被困在内宅了。
而赖家从上到下,全被贾琏给发卖了。压根是没给活路的发卖,直接给弄到北边的煤窑去了。又有贾珍看了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又把赖升给抄了,算是两府里把赖家给连根拔起了。如此一来,贾母就成了睁眼的瞎子。原想着王熙凤能帮衬一二,可王熙凤急着把手里的事脱手呢,哪里还会兜揽。
所以,她现在像是调整策略了。对黛玉和林雨桐又重新的热络起来。
很明显,第一是看中黛玉身后的林如海,第二就是看中林雨桐身后的四爷。只有黛玉和林雨桐亲近她,那她就很有些话语权。
黛玉那边怎么样林雨桐不知道。只知道她自己这边是,贾母一天能送好几回东西。上顿送了菱粉糕,后半晌就送来蒸酥酪,晚上偶尔还叫人送一个鹅油卷。表达亲近嘛,就是老太太吃口好吃的都想着的人。跟宝玉和黛玉都快成一个板凳上的人了。
对林彤玉这种抱怨,林雨桐很能理解。
因着孩子还在家,而林家这边,陆续贺喜的人也多了,她也没多留,就直接告辞回家了。
在二门上的车,从侧门出去,正好又碰上闻天方和送闻天方出来的杨哥儿。
杨哥儿客气的很:“表姐这就走了吗?才说进去给您请安。”
林雨桐就笑:“家里忙,就不多留了,得闲了,只管来家里说话。”
这说话的声音不熟悉,可这说话的语调,怎么这么熟悉?
闻天方正愣神呢,就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彤玉身边的丫头。林雨桐听到说话了:“……幸好还没走,大姑娘叫准备的东西世子还没带呢……”
又说了什么,车马走远了,林雨桐也听不见了。
回去的时候蕴哥儿还没醒,睡的呼呼的。幼娘陪着一边睡,许是天慢慢热了,人容易困。奶嬷嬷就笑:“阿弥陀佛,再没有比咱家的哥儿更省心的了。只要有大人陪着,那真是不哭不闹,吃了喝了睡了,一点都不要人操心。”
林雨桐见孩子没醒,家里又有贺喜来的人。又忙着接待。
四爷回来也没说贾瑕什么,以他的资质一次性就考中了秀才,已经是难得了。
说起来,贾瑕也不算小了。
四爷就问他的意思:“要是觉得时机合适,我就打发人去说,咱们今年把你的婚事给办了。成了亲,也就是成家了。成家之后,跟你媳妇去书院那边给你们置办的庄子宅院住。潜心的跟你岳父读几年书之后再下场秋闱也不迟。之前买的三进的院子是你的,书院那边的一百亩的庄子和宅院也给你。另外在通州有一座山头,两间铺子,金陵那边有五百亩水田。这些产业不需要怎么照管,只吃租子,一年也有三两千两银子的入账。这些可成?”
贾瑕惶恐不安:“已经是太多了。”家里原来有什么底子他都知道,这些产业说起来都是哥哥嫂子赚回来的。如今能分三分之一出来,已经是极好的了。就是祖上的产业,长子也是拿大头的。况且,他也听嫂子念叨了,给幼娘的陪嫁不会少,估摸也占了三分之一。等于是哥哥把大半的家业拿出来分给弟弟妹妹了。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于是,林雨桐又忙着准备小叔子的婚事。
等到天热的很了,麦子都熟了。庄子上拉了新粮食叫林雨桐尝鲜的时候,余家那边的婚事就已经到了跟前了。
不知道什么缘由,余鉴就是没有回信过来。
邵华真能气死:“真就这样把人嫁出去?”
那边连嫁衣都没准备呢。
“你过去说嫁衣的事了?”林雨桐问她。
邵华脸色瞬间就不好了:“那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一味的胡搅蛮缠。”
林雨桐就明白了,她过去提醒人家原本是好意,结果给撅回来了。
这有些事面上还要过的去的。
她一直也没见这几个孩子,这次倒是少不得要去弹压一二。可见这余梅很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邵华本也不是软弱的人,竟是都压不住她。
说实话,许是见的美人多了,这白氏生的两个姑娘,实在不算是什么美人。
余梅的颧骨有些高,眼窝子深,眉形不好吧,因此这姑娘直接剃掉了眉毛,另外画两道眉,只是这眉毛跟脸型不搭,瞧着违和也就罢了,关键是怎么看都觉得脸上带着煞气。反倒是余柳,不知道是是不是因为性格的缘故,低眉顺眼的,倒是还有几分样子。
这姐妹俩也是第一次见林雨桐,打眼一看,就觉得比人家身边的丫头还粗笨。
这就是先头那个贱人生的闺女?
之前这些贾家的婆子都说,这位最像宫里的娘娘,一脸的福气就不说了,偏还满身的威仪。她们只当那是奉承话,如今再瞧,竟是一进来就叫人觉得不能放肆。
两人对着林雨桐见礼,林雨桐也没为难她们。只是瞧着余梅的装扮,皱了皱眉。
其实画成什么样的妆,这个也没什么要紧。出嫁的时候找个靠谱的丫头给画一画也就是了。可偏这余梅的穿戴,怎么瞧都不像是正经人家姑娘穿的。
也是天热,里面一件翠绿的肚兜子,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褂子,褂子是斜领子,没从脖子根下面盖住,反倒是露出一片胸脯子,连里面的肚兜都瞧得见。大白天的,下面又穿着大红的裤儿,散着裤腿,行动间露出脚脖子。绣花鞋偏又是浅口的,脚面也这么露在外面。
说真的,再没见过谁家的姑娘白日里在家是这么一副穿戴的。
就连余柳也不遑多让,也不知道是谁教给她们的。
林雨桐没心思教导她们这些,只问余梅:“嫁衣可得了?”
余梅双眉一挑,那眉毛画的不在眉骨上,这眉毛挑的,怎么瞧怎么别扭。她却浑然不觉,只道:“从没听说过出嫁的姑娘自己准备嫁衣的。”
“哦!”林雨桐也没抬眼:“准备没准备的,与我也没什么相干。来就是告诉姑娘一声,不管你准备没准备,这花轿总是要上的,有嫁衣的是娘子,没嫁衣的,你是什么,那得孙家说了算。”
“你……”余梅怒瞪着一双眼睛:“你们打量着送我去做小。不怕丢人就只管去!”
“你爹你娘都不管你做不做小,我是你的谁,管你是做大还是做小,赶紧送出这门子,省的浪费我家的米粮……不这么着,你还指着什么呢?面子?我跟我哥哥能长这么大,要什么都只顾着面子,还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所以,我奉劝你,少惹麻烦。利索的嫁了,给我们省心了,你便省心了。”林雨桐说着就起身,扶着丫头的手要往出走。
那余梅马上道:“我不信!你要真不在乎,何苦来我们这地方?”
“我说我就是看看小娘养的都是些什么德行,怕是你也不信。”林雨桐脚下不停,“那你就自以为是的等着,看看你狠,还是我狠。”
余梅看着这人真就这么走了,抄起桌上的茶碗就给摔了。
这人可比邵华狠多了,来了没一句好话,偏叫人不敢不听。
余柳就道:“大姐,赶紧拿出银子叫置办吧。她可不像是说笑话的。”
余梅跺着脚的道:“算她狠!”
善姐靠在门边,闲闲的扒拉着自己的指甲:“珩大奶奶是一等一的贵人,不说老太太太太疼她,就是宫里的太妃皇后,都常叫进宫里去说话。早告诉你们了,乖乖听话,人家看在余家大爷和珩大奶奶的份上,许是多看重你们两分。非是眼皮子浅的要折腾,不是我说,我们府里那粗使的丫头瞧着都比二位齐整些。这要是得靠的娘家人再没有,你当人家好歹是京里的官老爷,又何苦看上两位这般夜叉似的人物。”
余梅袖子撸起来就要打人,余柳好歹给拦住了:“姐姐横竖要嫁了,何苦跟她计较。嫁过去做了奶奶,自有做奶奶的气派,那时再来找这个丫头说话,那也是姐姐的能为,如今很不必为这个拌嘴。”
到底是另外拿了银钱,在外面的成衣铺子现买了嫁衣。
就这么着的,被塞进了花轿。二十四台的聘礼变成二十四抬的嫁妆。那聘礼银子余梅当成了压箱底的银子存着。
不知道孙绍祖有没有另外给余鉴银子。要是没有,这就相当于是白得了个媳妇。
热闹都是孙家的事。
余梁露了一面,邵华推脱说孩子中暑了,不能出门。四爷被太上皇叫去了,好似今年的稻子没有去年的产量高,说是太上皇为了这个两晚上都没睡好。皇后又叫林雨桐进宫,今儿一早,两口子都进宫了。
娶媳妇耍热闹,那都是孙家的热闹。
林雨桐进宫去见皇后,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林雨桐也听明白了,是说今年太上皇寿辰的事,这事想怎么办,她想托自己跟四爷说一声,叫四爷问问太上皇的意思。本来后宫安排这样的事,该是从甄太妃打听才是。可惜甄太妃如今是恨不能咬下皇后一块肉来,不在中间搅和就不错了,断不会跟皇后真心实意的沟通这件事。
意思明白了,林雨桐就欣然答应下来,“过两天,我递牌子,再来讨娘娘的好茶吃。”
这就是两天后给皇后回话。
皇后就喜欢跟这么明白又利索的人说话。在宫里消磨了半天的时间,吃了一顿午饭,这才准备出宫,结果从东宫这边出来,便碰上一宫女迎过来。带路的小太监面上带着笑走过去:“哟!这不是抱琴姑娘吗?”
抱琴?
元春身边的人。
抱琴塞了一个荷包过去:“请公公行个方便。”
这小太监笑了笑,看了林雨桐一眼,等着她的示下。
林雨桐哪里好叫人家回避?她就道:“公公不是外人,姑娘有话只管说吧。”
表明态度,哪怕元春是贵妃,那也不会背着皇后行事。
抱琴的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强笑了一下:“表姑娘,娘娘知道姑娘进宫了,叫奴婢过来送送姑娘的。”
说着,就过来搀扶林雨桐。
这一回,林雨桐没有避让,这公公照样在前面带路。半路上,宝琴塞了一个荷包给林雨桐,一脸祈求的看着。
林雨桐悄无声息的接了,跟抱琴说着话。不外乎客气的问娘娘的身体如何了,再说说贾府诸人的情况。
出内宫的时候,抱琴就不能送了。林雨桐跟着这公公往出走。
这公公才道:“太妃娘娘喜欢贵妃娘娘,天天儿的宣召,没有贵妃娘娘伺候,太妃娘娘进膳都不香甜。”
得!这是说甄太妃想着法的磋磨元春呢。
出了宫,进了轿子,拆开抱琴塞过来的荷包,里面只有一张纸条:需银五万两,急!
再没其他了。
是不是元春的字迹,林雨桐也分辨不清楚。
只是这五万两的数目啊,可真是……叫人不多想都不行。
出了宫没回家,直接去了贾府。当着老太太和王夫人的面,把荷包给了。至于太监透漏出来的消息,还是不说为好。这说了,必然就有人把事往四爷身上推,说什么当初要是不跟甄家为难就好了云云。
元春要五万两,那就是五万两能解决这个麻烦。
她们想办法筹措去吧。
这边盖着园子,那边宫里张嘴就要五万两。
王熙凤站在贾母的身后,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奇怪起来了。
第二天王夫人又叫林雨桐过去,结果就听说王熙凤往园子那边去了两趟,回来就中了暑,上吐下泻的,连夜请了太医。
林雨桐心说,王熙凤一听是要钱的事,麻溜的躲了。她病了?病了才见鬼了。
因着有赖家抄出来的银钱,如今贾家是很拿的出这笔钱的。找了票号,现银兑了银票出来,叫了林雨桐,王夫人就把银票递过去:“别人我也不能放心,只能托你给带进去了。要是能见娘娘,你也见上一见。问问娘娘……可有什么难处……”
林雨桐应的特别利索,别的话却一概也没有。
皇后拜托的事,回来跟四爷一说,四爷第二天就直接问太上皇了。
太上皇不想办,不光今年不办,明年也不想办:“等后年整寿的时候再办不迟。”
到了后年,混沌不清的朝堂也该整顿的可以了。
如今难处理的不是贾家,而是王家。
这个王子腾端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贾家早已不在军中,史家也是虚有爵位而无实职。王子腾自来就在军中,先是京营节度使,在那场政变中,他到底是怎么一个立场?
如果正隆帝是接到太上皇的密旨勤王的,那么王子腾只怕也是接到正隆帝的旨意了。所以,他的作为不代表他的政治立场。如今,皇上成了太上皇,他因为那一晚的功勋擢升了,成为九省统制,巡边去了。
在当时,正隆帝不过是想把这个太上皇的忠臣给调离。以升职的形式调离京都,其实就是调虎离山,少了这个臂膀,好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京城的局面。这个目的虽然达到了,但副作用也很明显。老虎撒出去了,那才真成了老虎了。
这也是元春封妃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跟当年的小年糕一样,年羹尧放在西北,那就是非常棘手的一个人物。
如今的王子腾要真比起年羹尧来,也真真是不遑多让。
回来后四爷跟林雨桐这么一说,林雨桐就明白了。
正隆帝懵懵懂懂的上了位,其实也才是学着做皇帝的。顾头不顾尾的,也不能说当时的处置错了,不过是留下的后遗症有点大罢了。
既然太上皇不想兴师动众,是为了皇上考虑。那么林雨桐就得把这一层善意给传达到了。
皇上脸上多了几分怅然:“倒是我的不是了。自家人,该是亲自去问问父皇才是。”
没有避讳林雨桐,直接就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林雨桐没有接,反而问起了上次送进来的酒皇后晚上可用了,感觉如何?
皇后就笑:“睡的也安稳了,再没有过大夏天的反而出一身冷汗的事。”
林雨桐就道:“那您坚持喝,别断了。您也正当年的年纪,身上暖了,不定就有好消息了。”
这话叫皇后心里一动,这把年纪也都不想着一定得生个儿子,哪怕能生的公主,膝下也不至于荒凉。
这话皇后也当了三份真,更多的则是把这理解成为林雨桐向她表达的态度罢了。认为林雨桐是说,哪怕贾家出了个皇妃,他们也没真就改弦更张。
她心里明镜似的,也表达自己不会多想,就说:“你也顺便去看看贾妃,要不然回去都不好交代。”
林雨桐跟皇后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元春说是封了娘娘,可住的地方却逼仄的很。东宫本身也不大是事实,可给元春的地方,也仅仅是一个小偏院。一明两暗的屋子住着,伺候的也就是俩丫头一个小太监,再没别人。
林雨桐去的时候,她一身家常半旧的衣裳,说实话,穿的都不如家里的三春体面。
不过她倒是不显的拘谨,见林雨桐进来了,就赶紧过去拉了她的手不叫行礼:“……知道你进宫了,才说这一回不知道能不能见,你果真就来了。”
林雨桐笑着顺手就把装着银票的荷包塞了过去:“娘娘也该善自珍重才是。”
元春笑了笑,又打量林雨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相似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林雨桐只得客气的道:“不及娘娘有福气。”
元春只苦笑,却岔开了这个话题。
从元春这里出来的时候,林雨桐闻见了一股子药味,那是避子汤的味道。
位份不低,皇上也不是不宠幸,但却赐了避子汤。再加上甄太妃的刁难,元春哪里猜不到里面的猫腻。她亲自把林雨桐往外送,这才低声道:“何苦去沾甄家的事?”
马上要出偏院了,林雨桐就顿住脚步:“娘娘留步。”却又低声道:“君要臣如何,臣便如何。娘娘是皇上的妃子,贾家能如何呢?”
元妃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假装着给林雨桐整理头上的钗环,低声道:“这个我自是知道。可如今府里的情况……”她叹了一声:“这样的事,背后有多少凶险,别人不知道,你跟珩哥儿该是清楚的,只告诉府里,安安生生的,叫宝玉他们好生读书长进要紧。只要不惹事,自是不会出事……至于其他的,有我周旋……保他们三五年安泰也是能的。可这终归到底,还得看家里的男儿如何。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千万替我交给太太。别的都是虚的,只盯着家里的孩子读书习武,才是顶顶要紧的事。切记切记!”
言语殷殷,心意拳拳。
林雨桐真觉得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