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强迫性地说服了自己,但他这忐忑的心哟, 怎么都收不回去。
小孩一看就是精细着养大的, 不过大概路上受了些苦楚,这会儿瞧着有些消瘦, 又是生着病,也就是如今世道还算不错,要世道不好,早就被拍花子抱走了。
系统:说不定是冥冥中的指引呢。
[……你可闭嘴吧。]
一夜安静, 谭昭被清晨的阳光照醒, 他从塌上起来, 伸了个大懒腰,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昨晚抱了个小孩回来。
想到这里,谭昭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这才起身摸了摸小孩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面色也恢复如常, 他想着找个可靠的人把小孩送走,小孩突然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然后……更像了, 简直跟系统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天不怕地不怕的谭昭竟然难得倒退了一步, 也没第一时间开口问问小孩你到底是不是出自皇家。
小孩生得眉清目秀,眼睛尤其烁亮, 但不知为何, 谭昭觉得……这双眼睛有些过分老成了, 便是皇家这般年岁的孩子, 也不会这般沉着才是。
“小孩儿,你……”
“你……是赵竑?”
卧槽!!!谭昭惊得好险没直接跳起来,也就他如今见过大风大浪,这才勉强压抑住了。
“抱歉,你实在有些好认。”小孩清了一下喉咙,语气显然带着某种愉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煦,曾经……应该算是你的委托人,也是你的曾曾曾祖父。”
……你这个辈分是怎么算出来的?而且系统你到底对人说过什么!
谭昭实在很难形容他现在的感觉,但要说多么令人难以接受,那实在谈不上。这么多世界下来,什么林子什么鬼他没见过,不就是——遇上个原主嘛!
系统,出来受死吧[拔刀]。
系统安静如鸡,这种时候如果它敢出声,他家这个宿主恐怕真的会宰了他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谭昭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又或者说借由邪帝舍利说出来的话,起到了良好的情绪过滤效果。
赵煦时年九岁,他也没想到他的人生会再次起航,在见证了“另一个他”将大宋起死回生之后,他心中不是不震撼的。
与此同时,他难免也有些落寞与难过,那虽是他,却也不是他,他终究……还是没有完成父皇的遗愿。带着这样的心情,他竟然没有去那阴曹地府,而是回到了幼年之时,又做起了令人“艳羡”的延安郡王赵拥。
上苍优待,重来一回,他如何能再蹉跎年华,谁知道继位登基时着了别人的道,原本他还以为十死无生了,却没想到……醒来后又有这样一段际遇。
“你也是,竟这般巧。”赵煦将自己的经历轻巧带过,随后才开口道,虽然隔着辈分,但他很难将赵竑当做自己的后世孙来看待,便没有计较对方的称谓。
……那可能不是什么巧合,恐怕又是垃圾系统出了错引发的蝴蝶效应,谭昭心里竟然略略有些心虚,他正了正颜,这才开口:“既是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还请早些回京才是。”
然后他刚说完,就对上……小孩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一副他这么小你如果丢下他绝对是丧尽天良的模样。
很想丧尽天良的谭昭:……
“朕饿了。”理直气壮,非常能耐。
谭昭:“那我也不会做饭。”
最后的最后,还是谭昭跑去街口买了两份早餐回来。赵煦上辈子就没出过皇宫,这辈子一路南下也是被人胁迫,说起来,也是第一回尝到这地道的江南美食。
说实话,味道当真是很不错。
“有一个问题,朕很早就想问了。”
谭昭一脸你随意问,我看着答的表情。
赵煦便有些小好奇地开口:“狄飞惊狄大堂主煮的阳春面,到底好不好吃啊?”
……你们老赵家,真的有毒啊。
谭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非常有脾气地拒绝了当今皇帝的提问,虽然如今赵煦还是个一米三出头的小矮砸就是了。
唔,一这么想,就有点控制不住地想摸对方的头了。
“你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谭昭刚刚伸出去的手立刻就收了回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赵煦肃着一张脸,有些狐疑地吞下一口葱油饼,这人……当真是好生有趣,难怪小花师傅和无情他们都这么喜欢他了。
有些人果然一相处,就十分讨人喜欢。
吃过饭,谭昭任劳任怨地去给人买了两身成衣回来,赵煦既然不问他现在为何又变了模样,他自然也乐得不说,只是……他的演技,真的就这么差吗?
系统:……不是演技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没有掩饰好不好!
[统统啊,既然你出声了,说说吧,这事儿怎么回事?]
系统、系统开始抱着谭昭大腿哭诉,就如同谭昭猜测的一样,因为他的到来,导致两个时空有些扭曲交错,不仅赵煦跑到这边来了,真正的延庆太子好像……不见了,所以谭昭才会被安进这具残破的躯壳里。
谭昭、谭昭微笑着,把系统关进了小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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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阳光明媚,碧波荷叶间,谭昭第四十九次同人提起:“陛下,咱什么时候摆驾回宫啊?”
陛下本人拨着水花:“别急别急,朕如今不过九岁,便是回去了,也是仰人鼻息过活,赵小竑你一定要这般绝情吗?”
“……”这跟他记忆中的宋哲宗绝对是两个人。
谭昭木着一张脸,觉得上苍对他的恶意太大了:“陛下英明神武,汴京城恐怕另有布置吧。”
赵煦一张小脸都团在一块:“哎,若当真有,朕又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这天,真的是没法聊下去了。
此时,船上的渔家已经燃起了炊烟,两人是为了吃渔家本味才来的,某个小皇帝哦,病才刚刚好,就开始作天作地,简直了。
“来,二位客官,自家做的东西,粗糙是粗糙了些,慢待贵人了。”
不过说是这般说,谭昭包的船绝对够逼格,这鱼的滋味,自然很是不错。
“你倒是很会享受。”
不知为何,九岁小孩这一脸称赞的模样,谭昭的好胃口……突然就变得不好起来了:“陛下,咱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
“……您可以不用这么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吗?”
赵煦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他从小受的便是皇家最顶级的教育,又因过早登基,与朝中势力斡旋,几乎没有畅快时刻,哪像赵竑那般,任性妄为,就是身体不好,也要快意地过生活。
“你如今,是何身份?”
谭昭一拍掌,起了架势:“那可厉害了,实不相瞒,我如今的名字说出来,吓死你。”
“那你倒是说出来吓死朕啊。”
谭昭戏精上身,非要凑上去说,他一靠近,赵煦就闻到对上身上一股浅淡的药香味,这人又生病了?
“我呀,其实是个已死之人了。”
这人性子真的是,赵煦终于忍无可忍,小巴掌拍在了人脑门上:“晦气,不得这样说自己。”
“……”这酸爽的感觉,但莫名又有点小开心怎么办。
谭昭也不是一个喜欢隐瞒的人,反正段延庆的身份在大宋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赵煦听了,也是一脸你怎么越混越回去的模样:“没事,等朕收拢权力,立刻替你出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需要别人来替他出气。
“大理不过一弹丸小国,别怕小孙孙,到时候朕把大理周边的土地全都封给你,让他们求着你回去当大理王!”赵煦非常阔绰地开口。
谭昭:“……不用了,真的,求你了,别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赵煦一脸你别客气,朕罩你的模样。
谭昭到了此时,大概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花师傅那么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还非常包容了。合着……原来这性格就这么糟心啊。
“所以小孙孙,朕需要你的帮助。”
谭昭闻言,整个人都坐直了,一脸冷酷无情:“别想了,没可能的。”
然后上一秒还一脸疼爱的破小孩,下一秒就变脸了,就这演技……干啥啥不成啊,谭昭溃败了,服了服了,是在下输了。
赵煦见对方答应,立刻恢复如常:“那好,这便去湖州吧。”
湖州?
谭昭一愣:“去湖州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苏子瞻了。”
苏子瞻,苏东坡啊,苏梦枕祖宗啊,可是他了解过,现在这时候苏东坡不应该在去往蓬莱的路上嘛,就算还没出发,那也应该是在黄州啊,乌台诗案没触发吗?
“苏楼主劳苦功高,舍己为国,朕自然不会慢待忠臣。”赵煦如是开口。
谭昭一愣,脸上的笑容却莫名扩大了一些,这小破孩的性格,竟有股江湖侠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感觉。
“哦,对了。”
“嗯?”
“小孙孙,你看朕现在习武,可还来得及?”
谭昭:……为什么我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你们姓赵的对习武的执着,是不是镌刻在骨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