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彻夜未眠,看着大殿下梨花带雨的亲妹妹与一脸冷漠的陆昭锦,头大如斗。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贵妃还昏迷不醒,楚巫的事也还没料理干净,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一晚上可真够他忙活的了。
“山阳,这可不是件小事。”皇帝郑重道,简直关乎国运。
叶幼清闯宫,叶轸闯宫,叶夫人也闯宫,他都可以不计较,因为第二天一早,自有言官同叶家计较。
这样叶侯在前面挣威名,叶幼清在后面败坏,才能达到他一直追求的平衡。
可这次不一样了。
因为出事的人不同了,叶侯忙于在北境练兵部署,并不意味着他对家里就不闻不问。
叶幼清闯祸,他从来不管,都是回来一并算账,可叶老夫人暴毙,他身为人子怎能不闻不问。
且不说会不会回京披麻戴孝,就是在边境上挂上素服,也是对士气的一大打击。
何况,叶老夫人并非安享天年而亡。
她是被人毒死的啊!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叶侯铁血将军,焉能隐忍得下,必会血溅三尺,查清为止。
皇帝按着眉心,突然暴起,指着陆昭锦大喝:“来人!将这个通敌叛国的北境逆党押入天牢,明日处斩!”
立刻有铁甲禁卫冲了进来,要拿下陆昭锦。
就连叶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她压根没有想到,皇兄会直接给陆昭锦扣上这样的大帽子。
通敌叛国,北境逆党?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陆昭锦这种贱籍女子,也配通敌叛国?皇兄也太高看她了吧?
陆昭锦肯定也想到,叶夫人唯一一次相信她的理由竟然是这个。
不过叶夫人虽然眼高于顶一向瞧不起陆昭锦,但这个罪名她倒是满意的。
总之,抄家,诛九族一个都不会少,而她叶家。
万幸这个女人提前写下了“休书”,如今叶家已不在九族之内。
“陛下!”陆昭锦刚喊出声,就被禁卫堵住了嘴,一言不能发地被人押了下去。
女孩子眼睛依然瞪得很大,却没有挣扎。
许是她知道,挣扎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她被人从廊下押走的时候,见到了夜色中一抹明黄向大殿奔来。
是太子殿下,还是赶来落井下石的五皇子?她不得而知,因为转瞬便被投入了昏暗阴森的地牢中。
牢里没有烛火,只有稀薄的月光从高窄的铁窗中撒落,吱吱的老鼠声让人不寒而栗。
女孩子缩成一团,躲在墙角,如果有人细看会发现,她的确在发抖。
前世就算再不堪,她也是在叶府的空宅子里,不会,不会有这么多肆虐的老鼠虫蚁,让人浑身发毛。
她并不怕死,从她看见叶夫人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件事非常不妙。
“陆昭锦为了拿回世子妃的名位,向叶老夫人投毒,并且与蒋氏合谋换走了能救叶老夫人的万毒丹。”叶夫人是这么说的,可陆昭锦知道,皇帝不是这么听的。
皇帝听到的是,叶侯的母亲死了,为他镇守北境的大将,只怕不中用了。
江山动荡,须臾一瞬。
所以一代帝王立刻当机立断,将同时牵扯北境和叶老夫人死讯的她丢出来当成替罪羊。
北境挑唆皇子内乱不成,改投毒杀害大将军母亲,意图乱我军心。
昭然若揭的罪行,迅速将叶侯的复仇之矛指向北境。
一举数得。
既可以对外界公布马方造成的麻烦,又能为五皇子洗刷“冤情”,更可以激起叶侯的怒火。
不愧是一国之君,瞬息万变的乱局被他一指化解。
如今只需要牺牲一个人,那就是陆昭锦,就能换来北境安定,民心军心安稳。
皇帝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就算是皇帝知道,她是冤枉的,却半字辩解不予她说。
或许皇帝还觉得这是个恩赐,能以她一人之命为皇家效力,为万民谋福祉,她陆昭锦应该感到荣幸。
应该有古往今来,那些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
所以这千秋万载的骂名,就合该她姓陆的背。
“呵……呵呵!”陆昭锦阴冷的笑声在森森寒气的地牢中响起,仿佛九幽中爬出的冤魂。
皇家,又是皇家。
为了他们的江山天下,什么都能抛弃割舍,别人的清白又算的了什么!
陆昭锦恨恨,这一世,谁也别想摆布她!
“这个死囚,从陛下的金殿里被拖下来,明天就要斩首,竟然还笑得出来。”把守的牢头冷笑连连,根本没注意到晦暗的角落里堆起的阴影,只是一坨稻草。
与只有点滴星光的天牢不同,金殿里依旧烛火通明。
“父皇!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太子死跪在那儿,半步也不肯退。
皇帝气得七窍生烟。
他这个儿子本来很聪明的,怎么偏偏这件事上就犯糊涂了呢!
“父皇!儿臣所学,天地公道,人间大义,不容一人蒙冤受屈,何况陆氏有功于皇家,她毕竟救下了八弟啊!”
太子膝行近前,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可皇帝看过来的目光却越来越失望。
女人,为了一个女人,他就要舍弃北境千万将士的性命,舍弃大夏的万年江山吗!
“糊涂!还不给朕滚!”皇帝大喝,郝公公赶忙端茶,一边给太子使眼色。
太子怯弱了,可女孩子被堵住嘴带走的样子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穿着小丫鬟的衣服给他上茶,她神采奕奕地与他辩驳,甚至连她背对自己走入大殿的身影都让他刻骨铭心。
不,不能退怯。
退一步,迎接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此生此世,恐怕就连在别人怀中看她一眼,都将成为奢望。
郝公公怎么使眼色,太子都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求父皇收回成命!”
叶夫人看不下去了,陆昭锦到底给太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不惜得罪皇兄,也要为她求情。
“贤儿,你这是不相信姑姑的话吗?她真的……”
“姑姑,没有她与您当庭对峙,只凭您片面之言侄儿无法判断。”
“你……”叶夫人被噎了回去。
她当然不愿意和陆昭锦那只巧言善变的舌头当庭对峙。
“那还有楚巫的事情,我听皇兄说她……”
“不论什么,都可以交给刑部会审,或由父皇当庭听证。”太子虽然没有失去理智,但说出去的话还是让皇帝黑了脸。
他这是铁了心要为陆昭锦鸣冤哪。
“孽障!你就在这儿跪着吧,明儿一早,朕就让人那陆氏的人头给你,好好对峙!”皇帝甩袖而去。
“父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