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本已振作起来,闻得朝堂上的消息之后,又陷入了阴霾之中。
听闻商相爷在朝堂之上,为了替岳连铮说话,竟至于气急吐了血。
老夫人心中关切岳连铮的消息,同样看重这位一直支持将军府的老臣,忙收拾了仪容亲自去相府看望。
凤兰亭自然陪着老夫人同去,庄婉仪装作失落的模样,自回了杏林院休息。
她现在还真不想见人。
因为她不能让别人察觉出,她并不伤心,演戏也是很累的。
回杏林院的路上,脚步不自觉朝着蘅芷院拐了一道,想看看自己前世住了一年的屋子。
那里有很多苦涩的回忆,是庄婉仪重生之后,一夜都不想待的地方。
如今离了这处院子,反倒有些想念。
她慢慢走到院子外头,透过不高的院墙,依稀能看见院中桃花盛放。
屏娘轻声道:“小姐是还想搬回来住吗?还是想念大将军了?”
她和岳连铮仅有的一次会面,就是在蘅芷院。
庄婉仪摇了摇头。
“只是觉着,府中此处桃花最盛。趁着花期未过,来赏一赏罢了。”
花开易见落难寻,桃花的花期本就短暂,过去之后又要登上一年了。
她慢慢步入庭院之中,忽然瞧见,那桃树底下站着一个小小的少年。
看他的身形,约莫只有十岁,穿的一身朴素无华的青衫,背脊却很笔挺。
他在桃树底下静静地站着,时不时伸出手来,接住那飘零的桃瓣。
庄婉仪一时起了好奇心。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站在这里?”
瞧那穿着打扮,不像是主子,气度又不像是家仆。
屏娘也从未见过这小少年,便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府的五位爷,大爷、二爷和三爷、四爷,都没有子嗣。五爷更是连妻室都没娶,就战死沙场了。”
这小少年不是将军府的血脉。
屏娘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吉利,连忙呸了两声。
“当然,三爷回来之后,一定会跟小姐有很多子嗣,将来儿孙绕膝的。”
庄婉仪只是淡淡一笑。
她慢慢走近那小少年,只见那小少年旁若无人,继续在桃树底下发愣。
像是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似的。
她便柔声道:“小少年,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少年依然自顾自的,不曾回头看她。
屏娘略提高了嗓音,“这是府里的三奶奶,你怎么这样无礼,拒不答话?”
那个小少年依然毫无反应。
庄婉仪心生怀疑,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见那少年一下子转过身来,面皮生得白净清秀,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像是被庄婉仪吓了一大跳。
她一下子想明白了,朝着那少年指了指耳朵。
又慢慢地说道:“你是不是听不见?”
她想尽量用唇形,让少年领会她的意思。
那小少年看见她指指耳朵,便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对她连连摆手。
那意思便是说,他的确听不见。
蘅芷院中,怎么会有一个听不见的少年,站在这里呢?
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婆子飞快地跑进来,将那小少年抱在怀中护到身后。
“三……三奶奶,您怎么在这?”
那婆子眼生,一脸惊恐,说起话来也不着调。
屏娘便轻喝了一声。
“三奶奶回自己的院子看看,还需要同你禀告吗?”
瞧这个婆子的样子,就知道上不得台面,不是在府里要紧的位置服侍的。
那婆子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出了无礼的话。
“三奶奶恕罪,是奴婢说错话了,请三奶奶别见怪。”
庄婉仪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这孩子是谁家的?怎么会站在蘅芷院里?”
她随口一问,那婆子的眼神越发忌讳了起来,不安地左右顾盼。
“三奶奶问你话,难道你的耳朵也听不见吗?”
屏娘对这婆子十分不满。
瞧她怀里紧紧护着那少年的模样,好似她们要吃了那少年似的。
这实在太过无礼了。
那婆子支支吾吾,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三奶奶恕罪,奴婢实在不敢说。求奶奶去问张管事!”
张管事?
那是老夫人跟前的一把手,这少年是何等身份,竟然要张管事亲自过问?
庄婉仪心中清楚,她要去找张管事问话,对方未必给她这个面子。
既然他们不想让自己知道,这少年的真正身份,她就偏要知道。
“怎么,你是要拒不回答我的话么?”
庄婉仪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少年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不明白她们说了什么,使得眼前天仙一样的美人,忽然冷了脸。
那婆子浑身抖如筛糠,见庄婉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是不问明白不会罢休了。
她眼睛一闭,认命道:“这是三爷的庶子,府中的廷哥儿……”
庄婉仪如蒙惊雷,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少年。
他生得白净秀气,和岳连铮刀削斧刻的深邃面容,并没有半点相似。
岳连铮的庶子?
她前世在将军府一年,竟然从不知道,岳连铮有这么大一个庶子……
婆子面露恐惧之色,似乎知道庄婉仪于此时一无所知,深怕她一时气恼伤了岳升廷。
庄婉仪见他两怯怯的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大事,为何从未有人告诉过我?廷哥儿又养在何处,我在府中竟也未曾见。”
她说的,不是这些时日不曾见过,而是前世整整一世。
她至死都不知道岳升廷的存在。
婆子怯弱道:“廷哥儿养在府里最偏僻的湖心亭。是三爷和老夫人吩咐瞒着奶奶的,唯恐此事传到外头去,会坏了三爷的名声。毕竟正经的三奶奶还没娶,有个这么大的哥儿,谁家女儿会愿意嫁呢……”
婆子怯怯地抬起眼,朝着庄婉仪连连叩首。
“请三奶奶千万别动怒,廷哥儿已经很可怜了,他虽是三爷的庶子,可在府里并没有得到过什么优待……”
只看他的穿着打扮,便可知一般。
一个身有残疾的庶子,对将军府而言,大概耻辱更多于关怀吧?
庄婉仪恍然大悟。
原来岳连铮娶她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家世平庸。
就算发现了岳升廷这个庶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敢有何异议。
他对这个庶子,还真是好呵。
“那廷哥儿为何耳朵会听不见,口也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