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似是正在积蓄下一场暴风雪,蔽天乌云越发厚重。翻滚的絮状云层间隐约可见跃动雷光,却不闻其声。
白契瞧着风息雪停,回想着楼中的诡异寂静,不由得生出一股逃向室外的冲动。
“钟小仙怎么还没回来?”他皱眉,已经过去快一刻钟了,即使带着伤员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慢。
最坏的情况是袭击林云的家伙又攻击了他们。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丢下他们独自走掉的他可是会良心不安的。
“她可能带着林云去了救助楼吧,毕竟林云流了不少血。”
白契一拍脑袋:“对哦。”
宿舍楼的西北方向有一栋专门用来收容治疗伤员的三层建筑物,当初参观时他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确实没想起救助楼的存在。伤员应该送到那里才对。
他轻咳了一声,在门口傻傻地等着钟小仙是他的主意,现在着实有些尴尬:“不如我们先回房间吧,毕竟……”他瞥了一眼瑟缩在墙角的女人,“更安全些。”
如果是21世纪的文明社会,到处都是警察和警署,他自然会带着善意去帮助这个女人,但是现在他完全不知晓状况,保险起见,他必须让自己和万锦置身于安全的环境中。尽管国王当初许诺过会保护他们,但是即使一两个灵生死了,又怎样呢?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橡皮被同学弄丢时的惋惜感。
就在白契拉着万锦上楼时,女人依旧瑟缩在墙角,并未上前阻拦,亦或是抬眼看他们。
绝望了吗?
白契这么想着,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如果说没有怜悯那是骗人的,前世的他从没在电视剧外见过所谓的绝望之人——惊惧、敏感、脆弱、歇斯底里。不过怜悯又能有什么用呢?作为灵生,即使是钟小仙对上足以把人吓成这样的力量也只能是送菜,更别提他这种还不知道该怎么在实战中使用灵气的人了。况且,他的灵气也不适合用来战斗。
他们走上了三楼,万锦还是担心着楼下的女人,却不敢跟白契说,现在的他左右为难,按理说听白契的话是绝对没错的,一直以来白契总是能做出最好的决定,也从没坑过他,但是就这么把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独自扔在楼下,他的内心惴惴不安。
目送着白契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他的手紧握着门把手,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般,咬紧牙关转过身,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去。
此时房内的白契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墙上的恒温火把,虽然嘴上长出一口气,心里却仍然放不下。
(是良心过不去吗,不对,这种不安……似乎更像是危机感还没有解除。)
话是这么说,可他抱着枕头冥思苦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到哪里有什么不对,又感觉好像哪里都不对。
“啾!”
清脆的鸣叫声打破了凝重的空气。
早就过了日常喂食时间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鬼鸦自然不会忘了抗议。它现在羽毛丰满,却还不会飞,一方面是没有鸟类教它或者催促它,另一方面白契并不介意把飞禽养成走地鸡,于是它每天除了扑腾翅膀,就是一摇一摆地踱着小碎步跟白契要吃的。至于排便,虽说鸟类都是直肠子,但它从不把粪便排在房间里,大概是有保持巢内干净的习性。
“啊~我就说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不起啊,今天回来得太急了,你先凑合着吃吧。”说罢,白契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冻得有些硬的面包,掰成小块扔在地上。
“叽……”白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小东西好像还挺委屈的?
(对了,之前我也隐约在那只鬼鸦身上察觉到了情感……)
虽说动物有感情这件事是被证实的,但不同于悲伤、喜悦、恐惧和愤怒,“尴尬”这种复杂情感不像是一只鸟该有的啊?亦或是这种动物的智商还在他的意料之上?
小鬼鸦啄食完地上的面包块,扑腾着翅膀跑到白契脚下,伸长脖子啄食他手里的大块面包。白契很干脆地把面包扔在地上,让它自己撕着吃。
“你倒是很悠闲的样子啊,真羡慕……”当初家里欠债时,自己是否也这样无忧无虑呢。
为什么那时的自己,就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幸福呢。
白契抬起头,看着墙上的火把,有些出神。
只听“哧”地一声,他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跳动火光霎时间化作一缕青烟,随着瞳仁的骤然紧缩,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白契感到脊背涌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不顾小鬼鸦是否已经吃饱,颤抖着双手将它捞起来揣进怀里。
突然被抓起来的小鬼鸦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不过可能是对白契十分信任的缘故,它挣扎了一会就不再动作,黑色的小脑袋从白契的衣领里探出来,和他一起屏息凝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风雪声,也没有脚步声,无论屋内还是屋外都无比安静,就连一人一鸟的呼吸声也趋于虚无。
死一般的寂静。
白契轻手轻脚地移动到门后,紧靠着房门,双耳努力倾听门外动静的同时,他的眼神无时无刻不观察着房内的变化。半晌,房间中的气温开始下降了。
所幸白契并没有脱下他的灵生袍,即使房间内恒温之火的余温完全散去他也不会有事,现在只需要保持警惕等待救援,继续留在原地绝不会是坐以待毙。
(绝对会有人来的,等其他灵生从外面回来,他们一定是临时有事才出去的,而且国王也承诺过要保证我们的安全,说不定会派……)
“不会有人来的,小家伙,你在期待什么?”清脆的女声兀然响起。
仿佛突然出现一般,只一眨眼的功夫,白契正前方的窗户被一道巨大的黑影遮蔽。它没有破窗而入,而是用三对散发着邪恶气息的血红双眼看着白契;乌黑油亮的喙微微咧开,似乎是属于鸟类的诡异微笑;钢刀般的尖锐双爪嵌入木制窗框中,木屑碎片咯吱作响。
“噫!”白契发誓,他曾经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没有现在的景象吓人。
“你…说话……?”他扶住门边的衣箱,才不至于一个腿软就跪坐在地上,现在必须要有第一时间逃跑的行动能力。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我会说话有什么奇……哦对,在人类的记载里我们是不会说话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它的脑袋歪了歪,“又或者是没有人类听见过我们说人类的语言?算了,人类还真是依赖历史资料的动物啊,总是喜欢把没见过的东西定义为不可能……”
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虽是如涓涓细流一般的嗓音,但在白契听来却令他汗毛倒竖。他刚才默默回味了很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然而,就在窗外的黑影自言自语时,他发觉了:
它的每一句话,都是直接从他的脑海里响起来的。
察觉到这一点后,白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过于颠覆常识的冲击让他一时间无法思考,黑影自言自语的话他也一句都没听进去。
大概是他的意识过于混乱,窗外的黑影也终于停下了越说越兴奋的“嘴巴”。
“啊呀,真不好意思,很久没和人类说话,一不留神说得有点多了呢,擅自把你晾在一边是我不好,那么,作为补偿,我让你先跑一步如何?”
说罢,漆黑巨翼悄然张开,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住了整个房间。
“不过事先说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