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事先完全不知情,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况下,会被藏在拐角突然跳出来的人吓一跳。
一个人在完全没有想过的情况下,受到惊吓,过度的刺激,可能会昏过去,甚至死亡。
那么,一个人在明知道拐角处有人藏着,准备吓唬他,并且他连这个藏起来的人怎么蹦出来,口中喊的什么话,喊多长时间,都早已知晓的情况下,走过拐角,还会被藏起来的人吓一跳吗?
随缘在思考这个问题。
法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个人坐在西湖边上,吹着晚风,思考了一下午,最终齐齐叹了口气。相互对视一眼后,一同摇了摇头。
“难办啊。”
随缘开口感叹道。
法海点了点头,颇为认同。
此时已是傍晚,半轮残阳衔在西湖彼岸,一片艳丽的红色铺满了湖面。晚风习习,带走了白日里的燥热,带来了一丝清凉。
萧峰搞不懂这两位在想什么,他干脆爬到树上,大敞着胸膛,嘴里叼着一根树枝,悠然悠然地欣赏起了西湖的美景。
一直目送夕阳沉下,湖面由靓丽的红色变成暗淡的靛蓝,他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树下并排坐着的随缘法海二人。
萧峰吐掉嘴里的木棍儿,翻身跃下树枝,随意地理了理宽大的僧衣,问道
“师父,咱们要回去吗?”
随缘摇了摇头。
“哦。”
萧峰应了一声,飞身重新回到了树上,慵懒的翻了个身,拍了拍肚皮,闭目养神起来。
树下,随缘与法海睁开双眼,互相对视,又各自挪开。
“怎么办?”
法海盯着眼前星光闪闪的湖面,涩声问道。
随缘皱眉说道
“先不管了。”
“许仙魂归地府,只是他们两人中的一番因果,与你并无瓜葛。不论成与不成,你今日已经阻了一次。他们如何行事自与你无关,你只要踏踏实实把你的这一部分因果了结即可。”
法海收回目光,看向随缘,慢慢低下了头。
随缘的话,他听明白了。
随缘叫他管好自己,这番话的潜台词,实际上就是如果实在不行,就不要去管许仙与白素贞二人之间的因果,他自己先了结。
换句话来说就是,这次历劫,并非一定要三个人同时了结因果才行。他自己了结因果,一样可以独自归位。
站起身来,随缘用眼神安慰了一下法海,喊上萧峰,离开了西湖畔。眼下天色已晚,就算他不需要休息,已经习惯了正常作息的随缘还是选择回金山寺休息了。
法海独自坐在原地,盯着湖面看了许久,一直看到一弯残月初生,满天星斗闪亮,看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这才摇头离开。
端午节这天,白素贞选择喝下了许仙端过来的药汤,躺在床上显出了原形,许仙木木的站在床边,看着妻子从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一条白质黑章的长虫,看着长虫在床榻之上来回翻滚煎熬,到慢慢平息。
一直到了后半夜,白素贞才恢复过来,重新化作人形。
许仙坐到床边,手掌温柔地擦掉白素贞脸颊上的汗水,眼神之中泛起一丝丝心疼的神色。
“官人不必如此,这是妾身不明天理,欠他的。妾身合该遭这一遭罪。”
白素贞躺在床上,眼神中全是温柔爱意,虚弱地说道。
许仙眼神之中心疼的神色愈发浓郁了,他起身倒了杯茶,慢慢地喂给白素贞,哑着嗓子犹豫了片刻说道
“夫人,要不咱们不……”
白素贞抬起手轻轻捂住了许仙的嘴唇,将他下面的话堵住了。她的面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又增了几分刚毅。
“官人说的哪里的话,这是妾身欠他的。”
许仙依旧有些犹豫,他的目光落在白素贞的腹部,低声问“可是咱们的孩儿……”
白素贞没话说了,她放下杯子,躺在许仙腿上,紧紧地搂住许仙的腰,埋首在许仙怀里,声音闷闷地传来。
“不碍事,随缘法师法力高强,曾为妾身净化过妖丹,如今妾身可以护住孩儿的。”
夫妻俩谁都不再开口,许仙只是静静地抱着白素贞,任由白素贞带着幸福的甜蜜,埋首在他的怀里,眼神中带着丝丝爱意,还有浓浓的不舍与迷茫。
时间匆匆而过,法海与随缘师徒呆在金山寺里并未下山,保安堂一起依旧如故,只是白素贞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转眼便是五个月。
深秋的风吹过西湖,卷起枯败的残荷,带着潋滟的水波,搅碎了铺满湖面的秋阳。
在萧峰与随缘师徒二人同情的目光之中,法海再次下了山。与许仙于西湖边不期而遇。
“公子请留步。”
法海面上紧紧地绷着,僵硬着肌肉开口喊道。
抱着几包药包急匆匆赶路的许仙背影僵了僵,缓缓转过身来。
“大师可是叫我?不知大师有何事?”
许仙带着与法海同款的僵硬肌肉,机械地问道。
法海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许仙,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柄雕刻精巧的木质小剑递过去,一边语速飞快地说道
“贫僧观公子印堂发黑,脸色苍白,身边定有妖物出没,公子若是不信,可将此物拿去,悬挂于床榻之前,妖物必将现形。”
许仙愣了愣,眼神中有几丝错愕浮现,沉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并未伸手接过木剑,而是长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法海直直的问道
“大师,这么做值吗?”
法海被他问得一愣,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许仙问出这句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样紧张僵硬,他仿佛豁出去了一般,继续问道
“成仙成佛,就真的好吗?我与我家娘子是真心相爱,情投意合,为何世间就容不下我们,非要历什么劫,归什么位,成仙做祖?什么星宿星官,位列仙班,我与娘子都不在乎,大师,孤孤单单一个人,长生不死又能怎样?这么做就真的值得吗?”
许仙越说越放松,到了后面,他甚至面上带起了笑容。
“大师这么多次轮回,可有过真正关心的人?可用心真正爱过一个人?大师,累世以来,你可曾婚配过?可曾在劳累一天后回到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问候你,为你净手擦面,准备饭菜?”
法海被许仙一连串的话打击的猝不及防,瞪大了一双眼睛,迷茫地站在了原地。
“大师,你根本不懂感情,不懂爱。”
许仙摇着头,笃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