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告别了宏广，踏上了武当山的上山之路。
一路上，他的脑子里都在不断回荡着分别时宏广对他说的那句话。
“随缘。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善恶两念，为我非我，正魔二法，是歧非歧。”
前面的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随缘知道，这是出自大般涅盘经，阐述的是大自在的圆满状态，即无生无灭、即是永恒又是刹那。
后面那句，随缘则是一头雾水。
他翻遍了脑海中的经文也没有找到它的出处。而且给随缘的感觉，这句话不像是佛门偈语，倒像是道家的说法。
他对道家思想研究不深，只隐约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阐述正邪善恶的对立关系，至于具体是什么意思，随缘不懂。
宏广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他说这种话，而且还是在分别的时候，既然说了这两句，其中定然蕴藏着什么他没想明白的深意。
但自从打上了天庭，又见识了灵山的做派后，随缘已经对佛经产生了怀疑。
这种怀疑并非他刚开始入佛门时的那种怀疑。
刚开始入佛门时，他是无法站在僧伽的角度去理解佛法，从心底抗拒佛法，抱着不接触，不理解，不沾染的态度，消极对待，那时候的他更像是背课文应付老师检查的心理，以应对师父跟师叔的检查，根本没往心里去。
现在则不一样。
他见识了许多，心境也改变了许多，他可以完全理解佛法的意义。明晰佛法阐述的理念。他有充足的修行作为基础，对佛经中所记载的内容产生自己的看法。
但这时候，灵山的真面目解开了，天庭他去过了，他开始怀疑起佛经所注的真实性了。
没人知道灵山什么时候被人寄居的，佛经是否被改动过？或者最开始佛经就已经是它们传出来的？
随缘不知道，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
随缘曾经听说过一个有趣的对佛门的想法。
世尊是一位老师，老师天资高绝，悟出了正法，于是老师开始收徒弟，将正法传播下去。
但老师收的徒弟良莠不齐，并不都是老师这样天资高绝之人，他们精力有限，天资有限，只能选取一部分老师的心血来学习。
有好学的学生做了课堂笔记，有记忆力好的学生背下了老师说过的话。
于是，有一天，老师大限到来，离开了世间。
剩下的学生们认为老师的学问是极好的，应该让更多的人受益。于是他们拿着笔记跟记忆里老师说过的话四散开去传播老师的学问。
慢慢的，这些学生也离开的世间，学生的学生们秉持着学生的意志，继续传播老师的学问。
但这时候出现了问题。
学生的学生没有见过老师，没有停过老师的课，他们所传承的内容本就是学生们从老师那里学习来的学问的一部分。
于是，学生的学生们起了争执，都认为自己传承的才是老师的正确学问，于是佛门开始分裂。
后来，分裂的佛门弟子离老师更远了，他们为了学习到老师学问的精髓，开始效仿老师当年的行为，将老师的一言一行奉为圣旨，于是出现了戒律，他们认为理解不了，就要先背下来，企图达到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目的，于是大家开始背诵经书。
慢慢的，真正理解老师学问精髓的人越来越少，学习老师言行，背诵老师说过的话语的人越来越多……
此时，随缘开始怀疑，佛经中记载的，真的是世尊的学问吗？
经文中记录的是不是只是世尊的言行与游记，或者是日记？
甚至这些日记都经过了一改再改？
随缘觉得，即使没有现在窃据灵山的那帮家伙从中作梗，为了心目中尊敬的世尊，佛门弟子们也会自发修改“日记”，达到美化世尊的目的，让世尊愈发充满了神性。
具体是不是这么做的，随缘不得而知，但随缘聚德这么做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如果真是这样，宏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真的是世尊所说吗？
大般涅盘经中记载，世尊涅盘时，佛母灵体从天而降掩面哭泣，为安慰佛母，世尊说了这句话，阐明自己涅盘，并非就此入灭。
故事很简单，但在眼下整个灵山都被人窃据，以及阅读过足够经文，对佛法正法产生自己理解的情况下，随缘对故事表示怀疑。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随缘再抬头，已经站在了武当山上。
武当山还是老样子，尤其是在这个末法即将降临，魔物肆虐的时代，前来朝拜的人更多了。
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在这里，却莫名的显出武当山一丝悲戚来。
青山如旧，人流如注，只是山上那个玩笑的老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说明来意后，自有道童去通禀，随缘则跟着另一位道童前去祭拜了老天师。
老天师没有墓没有碑，只一块孤零零的木牌立在小殿上。
按照道童的指点，随缘鞠躬敬香，在木牌前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刚出门，就遇上步履匆匆的张玉成迎面走来。
张玉成身上披着天师的羽衣，头戴天师冠，手上提着一个纸包，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随缘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的疲惫。
张玉成走到随缘面前，将手中的纸包丢给了随缘。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现在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喝茶聊天。”
一句话，充满了怨气的嘲讽，让随缘撇了撇嘴，笑了起来。
他提着纸包并未立刻打开，而是给他身旁的道童打了个眼色，随即拽住张玉成的袖子朝着记忆中老天师见他的房间走去。
“你我二人许久不见，不管如何忙碌，叙叙旧还是应该的。”
张玉成被他拽着，想要发作，余光瞥见满院的武当弟子都看了过来，强压下怒气，甩开随缘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后，迈步朝着侧边走去。
“我自己会走。”
随缘冲着那道童眨了眨眼，转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