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晚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一班门口,离开了一班门口的那些光,一步步走向黑暗,同样的路线,在她之前卫戈也有经过。
江絮晚不喜欢黑,甚至有一点害怕黑,黑暗总是能够让她想到许许多多的不好过往。
“哒哒哒”
空旷的楼梯道里面响起江絮晚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回荡,连带着自己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将她的恐惧感逼出来。
她继续低头走着,想要拼命逃开那段记忆,可无论如何都逃不开那段记忆的桎梏。
所有低落的情绪从箱底挣扎着爬出来,将她生吞活剥。
【2018年】
忘不了那天傍晚压得南部小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乌云,还有那个男人凶狠的表情。
那时还只有十岁的江絮晚牵着奶奶的手在菜市场买晚上的菜。
因为那天,是江絮晚的生日。
每个十周岁都会大办一场生日宴。
可只靠着奶奶做一些渔网来挣生活费的家,本就拮据,平时吃得最好的,也就是偶尔一顿的土豆炒肉,而那肉也是十块里只有一块瘦肉。
这些日子奶奶为了多攒些钱给江絮晚办生日宴,连着好多天熬夜赶制渔网,甚至还接了好多旗袍定制。
好不容易一笔一笔攒下来了些钱,江奶奶就下定决心要带着江絮晚去买一大块牛肉,再买些小龙虾。
买牛肉的时候,卖牛肉的老板发现钱盒子里面少了两张一百的钱。
而很巧的是,江奶奶手里就攥着两张皱皱巴巴的一百块。
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夜市,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边。
而那坏心眼的老板也咬定了是江奶奶偷拿了自己钱盒子里面的钱。
奶奶讲话本来就慢,那老板又气势嚣张,根本不给人说话的缝,甚至还言语辱骂了起来。
菜市场外面天已经黑了,而菜市场里面是昏暗的灯光。
在那样的灯光前,还有肉的腥味里,那个老板就好像要吸人血的丑陋妖怪,让人难以呼吸。
江絮晚很想帮奶奶,可是坏人的表情让她怕得只能哭泣。
她躲在奶奶的怀里,心里的恐惧渐渐扎了根。
最后她忍无可忍推开奶奶的手,直接抓住板子上的一块块肉朝那恶心的老板一下又一下地砸过去。
最后仍然是不解气,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案板上的刀都险些投了过去。
幸好关键时刻一只大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因此并没有酿成惨剧。
恐惧的感觉以及极度的愤怒感让江絮晚整个人如同患了重感冒一般头重脚轻起来。
目光呆滞地停留在那把险些投出去的刀上,江絮晚的额头上渗出来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小妹妹,你怎么样?”
温柔的一声唤醒了10岁的江絮晚,同样也唤醒了18岁的江絮晚。
而当她反应过来之时,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十岁的自己面前是那个高个子的警察大哥哥,十八岁的自己面前,则是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卫戈。
卫戈刚才就在这等着江絮晚了,因为他知道江絮晚不喜欢这样的黑暗。
他就是知道。
他知道江絮晚会过来,所以愿意在这里等着她。
推开光芒,在黑暗的地方等着她,守护她。
“卫戈?”
江絮晚见到卫戈后,那些低落的情绪也全部被温柔的风吹开了,只剩下安然的心和想要呼唤卫戈的冲动。
在黑暗的地方呼唤自己需要的人,那样似乎是真的能够给人以力量。
“你怎么还在这里……”
而江絮晚这样的人,当心安下之后,第一反应是自我防御。而她的自我防御机制则是说话时僵硬的语气。
很多人因此会讨厌江絮晚。
可也有很多人为因此而对江絮晚改观。
可不论是怎样,此时的江絮晚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罢了,她需要的不是任何看法,而是真情实意的安慰,让她能够放下防备心的安慰。
毫无疑问,卫戈是这个人。
哪怕江絮晚她语气冷冰冰的,可他更关心的还是她的情况如何。
“你还好吗?刚才叫你几声你都没有回答我,还……”
“你很害怕黑吧。”
少了那份玩味的卫戈,落在江絮晚的眼中是格外的顺眼。
江絮晚眼中溢出些许晶亮的泪水,伴着那一阵阵的鼻酸,她明白,不论是十岁的自己还是十八岁的自己,幸好她们最后感受到了温柔的安慰。
“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还是同样的一句话,情绪间的意味却明显不一样了。
卫戈望着她眸光间的闪烁,强忍着某些冲动,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和江絮晚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你会经过这里,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
因为知道江絮晚会经过这里,所以他就早早在那条路的尽头等她,不论过程怎样的久。
江絮晚:“谢谢你。”
卫戈:“那你能告诉我了么现在。为什么刚才这么害怕的样子?谁欺负你了?”
江絮晚眉头一蹙,一时间忘了言语。
终于她在缓了半晌之后,认真开口:
“黑暗里面藏了很多可怕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被杀死的。”
卫戈有点惊讶江絮晚用词的程度,点点头,然后温柔开口询问。
“有什么心结在里面?”
江絮晚晃了晃脑袋,轻轻勾起嘴角,不知是陈述事实还是自我嘲讽,总之那样的神情只能令她看起来更为脆弱。
“心结有很多,但我并不想和你说,毕竟你也没有什么资格关心对么。”
江絮晚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语气就变成了这样。
就好像是每一次被别人触及到自己的隐晦点,自己会变成一颗**,偏执得让人避之若浼。
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江絮晚多多少少是极端的。
江絮晚从小到大以这样的方式推开过许多人,而那些人就如同到站下车的旅客,再未回来。
从未有一个人,不管目的地在哪一刻会来临,始终不渝地陪伴着她。
那一晚的月亮很亮,夜晚的空气薄凉得令人心寒,似乎燥热的夏天终究会在南部小城过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