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雨水落在屋檐上,无数点,仿佛又是敲击在心脏之上。
“……”
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自肩部——他将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阿晚,我们进去吧。”
卫云面对我的背影,欲伸出手揽住我单薄的肩,却终是垂下这份无处安放的心意。
我收回心思,喘息微微紊乱,久梦乍回那般。
今天,是他离开我的第十年。
38岁的脸上,终于再难见到18岁的笑靥——所谓物是人非。
不知不觉,十年便过去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可是关于他,却总是这般难以消解。
上一秒的欢欣,下一秒的怅然若失,而心中千回百转的独有他的面孔。
很多人,包括他走之前,都劝我别再执着于已故之人——可我从不放弃这份蚀骨的相思之疾。
他将我托付于卫云,而我……也可笑地随之。
望着卫云这张与他六分相似的面孔,至少不清醒之余能见他分秒。
何况,人生能得几分清醒,不过醉生梦死,朝暮之沉迷。
“阿晚,今天我路过花店,便买来一束你最爱的花——满天星……”
“卫云……”
“嘭……”
极其微弱的一声,是满天星落地,惹尽尘埃。
“……你叫我什么?”
卫云再难伪装下去,声音甚而有些发抖。
他们都当我因为卫戈的离世而痴魔,他们都为我编织着可笑的梦境——可是他对于我来说,一直都独一无二,即便疯魔了又如何?我终归无法将卫云与他视作一人。
不清醒过后的黑夜垂下帷幕,我独饮凄凉。
“他离开多久了?”
我浅然笑着开口,缓缓蹲下拾起那束淡紫色的满天星。
“……”
我皱着眉把花束塞到他手里:“这花……和他没有关系。”
和他没有关系,我又何故去喜欢?
所有的喜悦与期待终将殆尽。
“十年,准确地来说,十年零八天。”
我冲他扬起笑容,笑容中尽是不知其味。
“阿晚……”
泪水溢出他的眼眶,让我看了甚是不忍。
我伸出手递给他纸巾:“我都没有哭,你怎么哭了?”
时间真的很伟大,不论如何,我已经对哭泣感到疲劳,所以,不再哭。
十年来,我将他视作卫云,而现在终究梦该醒了。
“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
在这海边,我轻轻坐在了沙滩上。
卫云想要将外套脱下来给我垫着,却被我阻止:
“这么多年过去,洁癖早没有了。”
他的手抓着外套紧了几分,随后在我身边坐下。
“卫云,谢谢你装作他陪了我十年。”
似是意识到我要说些什么,卫云固执地垂下脑袋,有些抵触。
“昨天,我收到他给我的信——来自十年前的一封信。”
信件内容:
【我的阿晚亲启】
(你好,我的名字是卫戈。
阿晚,请你容许我这样俗气地介绍自己。
你总是很好奇我的过去,而我害怕极了你接触到那些黑暗,因为我不忍心。
所以,能不能只把我当做你的卫戈?
卫戈只属于你,只喜欢你。
因为你,卫戈努力靠近阳光——你啊,就是我的阳光,我生活的所有希冀。
这个世界太多东西令我厌恶,但你留住了我的灵魂。
刚刚我从出版社回来,看见路边有卖你最喜欢吃的米糕,便买了几块。可是回来发现你已经睡着了。
曾经的卫戈何尝想过会有这样幸福的感觉?
对生活有所期待这件事,是你,我的阿晚宝贝教会我的。
哪怕我曾那样讨厌这个世界,我仍然想要告诉你——请你继续阳光地看待这个世界吧。
世界很美好——你的世界很美好。
请你永远幸福下去,这便是我的幸福。
你又把被子蹬了,我要给你盖被子,所以信便先写到这里。
附:西安城南花开了,下次带你去看看。)
“不知什么原因,信直至十年后才到我手上。”
额头上分泌出细细的汗珠,疼痛感与慌张感上泛——病痛前的心悸又犯了。
卫云想要靠近我却被我推开,强忍疼痛低声道:
“……卫云……我们……”
“我在,我在!阿晚,快!我们去医院!!!”
“卫云……我们玩个游戏吧……”
“就当,我最后……再任性一次……”
“你离开海滩,去那个小超市买一只风筝过来……”
拗不过我,他只好迅速跑向那个超市。
我渐渐露出笑容,转首望向海的无际——浅浅而道的皆是十年之忆:
“卫戈……你骗我……”
“你说世界很美好……不是这样的啊……没有了你,世界怎会美好?”
“……飞蛾扑火的也从来不是你,是我。”
“我很羡慕秦思艺……她至少拥有你的过去,而你的未来……我更没有拥有。”
“灰暗又如何?灰暗……又如何……”
我笑着从口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
黑夜再次垂下重帷——隐隐约约中我看见腥红,看见腥红之中向我奔来的身影……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
“谢谢你也那么喜欢我……”
卫戈,西安城南花已经开了……
“阿晚……”
风筝被卫云狠狠地抛开,脚步急促地奔向倒地不起的女孩——
“阿晚!!!”
“阿晚,阿晚……你醒醒,阿晚!!!”
撕心裂肺的吼叫却是毫无作用。
卫云吼到嗓子都沙哑了,仍然是无用之工。
“江絮晚!!!你给我醒过来,江絮晚,江絮晚!!!”
江絮晚的葬礼上,只有卫云出席。
他封锁了消息,从他装作卫戈带走她的那天起,江絮晚便与所有人都无关了。
葬礼这天,太阳很大。
卫云坐在江絮晚的墓前,不停拨打着同一个号码——卫戈的电话。
卫戈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但为了保护江絮晚,以溺海而亡做了个幌子。
这个电话,是他告诉卫云,万不得已才能拨打。
“……”
电话终于接通了。
眼泪溢出眼眶,卫云的呼吸有些紊乱。
“发生什么事了?”
卫云终于率先开口。
这十年来,他确实一次都没有暗中调查江絮晚的状况。
他怕有闪失,所以断的干净。
从选择以自己的自由换取阿晚的生命起,他便已是无心之人。
他没有资格去感怀,去思念。
“她自杀了,在你离开的海滩。”
卫云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而卫戈呢?
没有人知道。
城南花已开,有空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