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戈发觉身旁的江絮晚没有声音,偏着脑袋去望她——却发现江絮晚绷着脖子,表情有些尴尬。
如若往常,给江絮晚造成这样的窘迫那必然是自己的主观杰作,然而此刻,包括方才的举措,他确实是失心之举。
但结果是令自己满意的。
他毫不掩饰自己得意洋洋的笑意,像个狩猎者般往前靠,还故意做出嗅气味的动作:
“……是我的味道。”
意识走投无路,情绪来不及挤到心底,所有情绪都表露在了脸上,甚而还不知所措地咽了口口水。
卫戈实在没有绷住,笑得肩膀都耸动起来。
他伸出食指微微弯曲着刮了刮江絮晚的鼻梁,语气无奈又溺宠,“你怎么这么笨,嗯?江,絮,晚。”
拖长的语调,微微上扬的语调,还有些微未散尽的醉意,这些不知名的情愫像几个小魔鬼一样撩拨着江絮晚的心弦,终了她的行为全然失了方寸。
卫戈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伸出去逗弄她的食指也没有来得及收回,下一秒自己的节奏全被江絮晚打乱了——
只见她像个寻觅食物的麋鹿般,轻轻抓住卫戈的手腕,一点点靠近,小巧精致的鼻子时不时吸动一下:
“你身上的味道——酒的味道,有一点点好闻。”
这回轮到卫戈吞咽口水了。
他实在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为什么江絮晚轻而易举地就这么懂如何反击呢?
自己现在完全也成了一个门外汉似的。
虽然自己也确实不懂感情,没有过实战经历,但他总觉得,清楚自己有多喜欢江絮晚这一点应该决定了自己在很多方面无师自通才对吧?
现在这样,也太……
“你闭眼睛干嘛?”
“啊?我……哦,没,没什么。”
卫戈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特别没骨气地闭上眼睛了,而江絮晚则是端坐着,目光格外单纯地望着自己。
尴尬地扣了扣额头,拿起桌面上的报纸继续看错题,看到的却是自己犯囧的模样……
江絮晚伸出手戳了戳卫戈的肩膀,卫戈猛地看向她,有些忿忿不平。
“干嘛?”
“卫戈,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
“……”卫戈顿住,严肃的心情开始一点一点布满心头,这是需要正视的时刻了。
“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会揍我?”他故作搞笑地试探了一下,得到的是江絮晚格外不快的皱眉举动,他也便明白了,今天的事情必须坦白从宽了。
卫戈“啪”一声关掉了房间里面的灯,短暂的视线障碍形成了几秒黑暗,随后,渐渐地,两人看到了黑暗里模糊的对方。
房间内因为有空调释放着冷气,所以对于洗完澡的两人来说,空气有些冷。
沉默中,卫戈的喘息声有些大。
“阿晚,你觉得喝酒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良久的沉默之后,卫戈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絮晚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卫戈,我并不想,我也很不喜欢主观臆断某些人某些事。”
“你想让我看到怎样的一个你呢?”
“你是怎样的人,我希望你告诉我,而不是我自己在那里被莫名其妙的猜测,和没来由的情绪操控。”
卫戈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得到了一点安慰和鼓励。
“他们有事情跟我说,所以请我过去聚餐。”
所谓的他们要和卫戈说的“事情”,实际上和江絮晚有关——这一点卫戈并不想告诉江絮晚。
他不希望对她造成任何压力,所有难处他帮她排除就好了。
“我很想让你看到一个特别优秀的自己,但是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是个会喝酒,会在酒馆里喝酒的男生。”
“……讨厌我,吗?”卫戈过度担忧,字脚都有点磕绊。
江絮晚微微起身,按开房间里面的灯,一如她即将要说的话,坦荡,光明磊落。
她坐回板凳上,扬起一抹安慰似的笑容。
“卫戈,我是个——不喜欢带有偏见地去看待别人的人。”
“喝酒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以后可能也会喝酒。”
“但我是一个会客观看待事实,分析利弊的人。”
“和什么样的人喝酒,在什么时间喝酒,为了什么喝酒——”
“你也知道,那群男生是怎么样的人,他们——”
卫戈担心江絮晚误会自己和那些人是朋友,连忙解释,“我只有今天和他们喝酒,或者说交集,以后不会有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本该在晚自习上完成的卷子,因为你直接旷课去喝酒,所以——”江絮晚点了点桌面上的英语报纸,“只能现在完成,特别没有时效,这是为什么呢?”
卫戈抬起的双手有些颓丧地摆到了身侧,无力靠到了椅背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住的吗?”
“为——”
“我母亲住院。”
“你刚才不还有一个问题吗?你说为了什么喝酒……”卫戈侧着脑袋望着江絮晚笑,笑得有些凄凉,“今天晚上鹿子睿叫我过去聚餐,听他们说完一些所谓的事情以后,我心里特别烦躁,我觉得自己像个累赘一样。”
鹿子睿他们告诉了卫戈,那个有着聪明脑子的徐州,家里父母是做外交官的,背景还是财富,包括外貌,一切都很优越。
卫戈不担心比自己优越的人,他只是不喜欢比自己优越的人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他想到自己病重的母亲,想到自己复杂的家庭状况,包括那段和江絮晚有关的记忆也满是压抑的色彩……
他很慌张,好像一睁开眼,看到的人都不是自己能够依靠的。
他只能够靠着自己向前,再累也不可以有怨言。
所以才会借酒消愁。
“喝了酒以后感觉会把母亲病重的事情,把他们告诉我的事情,等等这些都可以暂时地封闭起来,稍微麻醉一下大脑。”
卫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舔了舔嘴角,“会稍微舒服一点点。”
“所以,你要讨厌我吗?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打扰你的生活?但是不好意思了,我必须要一直跟着我家阿晚,必须要,一定要。”
江絮晚直接再度起身,关掉灯,坐回凳子上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卫戈的脑袋。
“……辛苦了。”
“其实,你很棒啊。”
借着黑暗,女孩用男孩安慰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同样也体会着男孩内心的苦楚到底有多深。
“啪”,女孩的手被男孩轻轻握住,黑暗里,一阵低叹过后,男孩哑着嗓子开口道,
“我们都不要害怕黑暗里好不好?”
“把黑暗变成我们的力量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