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人屈身跪于平武帝身前道:“父皇息怒!今日三哥饮酒失礼,未失孝子思念父母的一片孝心!”说话的正是四皇子司马仁。
平武帝怒意未消,叱道:“你三哥醉酒失礼,你若偏袒,所言不实,朕将一同责罚!”
司马仁神色不变,说道:“儿臣不敢偏私,将如实呈禀父皇,请父皇决断!”平武帝道:“如实说来!”四皇子道:“儿臣昨晚与三哥相见,三哥与儿臣谈起父皇出巡西行,十分想念父皇,席间泪落!三哥醉酒失态,应是思念父皇母后借酒消愁。父皇安然还京,三哥与儿臣都十分高兴,望父皇明察!”
三皇子司马芝时常酗酒,本性纯良,文采超绝,其为已故宠妃张贵人所生,平武帝虽时常训斥他,却未有废黜之意。此次西巡还宫,众目睽睽之下,司马芝竟醉酒失态,因而动怒,有意废其王位。老皇帝听了四皇子这一番话,怒意顿消,神情缓和下来。
众人中又有一人走出,望平武帝俯身叩拜。只看她头盘灵蛇髻,秀发如云,点绛丹唇,肤如凝脂,双眸似春江东去之水,玉面如四月初开之花,富贵尊荣难掩冰魂雪魄之心,素衣淡妆不失倾国倾城之色,此女为长乐公主司马兰。
司马兰缓缓道:“父皇在上,四哥所言句句属实,昨日女儿与三哥四哥席间相聚,三哥思念父皇,席间说了许多,女儿听了也是感动,四哥所言实情,万望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带领国民共同抗击酋氐!”
平武帝于诸位公主中最疼爱长乐公主,听了她的言语,连连点头笑道:“恩,兰儿说得好,朕心甚慰,芝儿,你听着,朕暂不责罚你,日后若再犯,定不轻饶!”
司马芝连连称诺,起身退下,四皇子司马仁与长乐公主也跟着退下,众人悬着的心方落下。众人暗自钦佩司马仁有兄弟孝悌之情,长乐公主善处父子之间,避免了一场废黜风波,大家欢喜如初。
众朝臣与平武帝行毕接驾之礼后,老皇帝与董皇后换乘龙辇,回宫休息去了。
薛亨接驾后,与众官员辞别回府。薛府上上下下已备好酒宴,接风洗尘,薛忠秉身前身后伺候着薛亨。薛亨吩咐他晚宴后去书房处说话。
晚宴后家眷们各自散去,夜深人静,薛忠秉来到后院内堂书房,屋内只有薛亨一人安坐于太师椅上,丫鬟们都已打发了。
薛忠秉道:“爹爹,您此去月余车马劳顿,孩儿在家日日牵挂,您早些休息罢,孩儿先退下了。”
薛亨脸色阴沉,诘问道:“我离家这么久,难道就没件要紧的事告诉为父吗?”
薛忠秉那是何等伶俐,一听家父话中有话,刺客大闹天香阁的事家父定是知晓了,便如实道:“要紧的事倒有一件,孩儿本不想今夜叨扰爹爹,打算明日……”
薛亨道:“说罢,明日我要早朝,与圣上商讨平敌之策。”
薛忠秉便将奉太子之命寻得异人法师,刺客大闹天香阁,法师宴会上出手相救,又拾得刺客遗落玉佩宫绦,白衣书生李月白放走刺客,后又与其不欢而散等诸事,与薛亨讲了。
薛亨神情愈发凝重。他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道:“儿啊,你的聪明深得家父传承,若你积极进取,善于经营,以为父积累的宿望,你若成为权倾九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又有何难?不过有件事我要叮嘱你。”
薛忠秉敛袖再拜道:“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
薛亨道:“你拿到的玉佩宫绦,正是整治对头的利器,明日朝堂之上,只须将此物呈禀陛下,不需明言,看那老贼如何应对!不过刺客的来头还未查明,不可妄下断言,或许是借刀杀人之举!你平日要小心留神,不能有任何闪失,为父就你这一个爱儿。他人羡慕咱薛府深得陛下宠信,富贵尊崇无以复加,殊不知位高名显者,犹如华冠丽服之人行走崎岖险路之上,步步惊心,若稍有差池,便为刀斧之诛,祸及亲族,为世人唾骂。可咱为何要明知山中有猛虎,偏向虎山行呢?”
薛忠秉想了一会儿,答道:“权名富贵,世人所爱。”
薛亨摇头笑笑:“儿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丈夫生于世间,当长袖善舞,横绝四海,岂能屈居他人之下。仕途若要飞黄腾达,与人交接要察言观色,揣摩他人好恶,不怒自威,不言而令人心服。挡我者必除之,善于借助他人之力除掉对手。遇事三思后定,喜怒不形于色,不与他人交心,就是自己也不可轻信啊!唯有如此方能立威扬名,自是枭雄人杰!”
最后一句薛忠秉听得莫名其妙,只觉好笑可不敢笑出声,假作紧皱眉头,问道:“不信自己,那信何人?”
薛亨道:“常人易受蛊惑,别人说几句好话,吹捧几句,或哭哭啼啼故作可怜,你若软下心来,轻信自身感受,做了情感的奴隶,很容易落入对手圈套。莫要轻信自己,多用智谋常三思,绝不可凭意气鲁莽行事!”
薛忠秉心头一震,不禁深为叹服,家父数十年屹立朝廷不倒,消灭政敌无数,眼下的自己与家父相比,稚嫩不堪,有些小家子气了。
薛亨接着说道:“儿啊,你惹了祸事,晓得吗?”薛忠秉暗道:“刺客遗落玉佩宫绦,正可借机整治对头,应是助家父一臂之力,铲除政敌,怎会惹上祸事?”
他便问道:“孩儿不知,还请爹爹指点。”
薛亨道:“你与太子书信往来,圣上起了疑心,如今家父位高权重,陛下怎能不提防,家父平日刻意闭门宾客,深知权在主上者身危,你与太子走得太近,圣上猜疑我唆使你与太子暗通款曲,圣上担忧他百年后,咱薛家渐成气候不可节制!你的行事恰恰是惹火烧身啊,以致陛下心生猜忌,实乃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