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镇魂塔里的老人是不是李登行;
老人没顾上回答,就砰一声坠回了棺材里,虚弱的气都喘不上来了。
我突然听见地底下有很多诡异的笑声,“来啊来啊”的,好像在勾李登行的魂。
是鬼门关里那些恶鬼!
它们感受到了李登行即将死亡,想勾他的魂魄去鬼门关作伴!
李登行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然后魂魄真就从身体里飘了出来!
“给我回去!”
我一张镇魂符拍他脑门上,把他强行镇压了回去。
心里却很清楚,他苍老成了这样,是寿元尽了!就算我能挡住那些恶鬼,也挡不住待会儿前来索命的阴司啊!
可是到底怎么回事??李登行跟我一样十九岁,怎么几天不见,就老成这样了??
我想了一下,就地坐了下来,从皮囊里掏出了许久没用的龟背卦盘。
我要为李登行卜一卦,向天求索他遭此劫难的原因!
“砰砰!”我敲击棺材道:“李登行,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快!”
李登行垂垂老矣,声音还没有蚊子大,我只好把耳朵附到了他嘴上听。
当李登行念出了完整的生辰八字,我脸色瞬间大变。
“李登行,你知道你是天命吗?!”
天命,就是六爻三阴三阳,在命理学上,这是比纯阴纯阳还要罕见的存在!
因为万事万物互盈互损,俗尘凡世是不存在绝对均衡的,这有违天道。哪怕用圆规画个圆、或用直尺画条线,从中间刨开,它都不可能是绝对均衡的,至少不存在完美的均衡。
传闻具有天命的人,上辈子不是天兵就是阴将,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做好,被贬入了轮回;
他们都是痴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做不到极致的话,就会急的抓烂脸、拔光头发、把自己活活逼疯;
这是种惩罚,也是种赎罪,当他们在痴迷的领域登峰造极的那一天,便是找回了初心、找到了归途,于人间羽化,回归到自己本来的身份。
但在邪魔歪道眼里,天命之人还有其他用途——镇压!
就像往画上面压一块石头,不管画中人被描摹的多威猛、多强大,他始终无力搬开这块石头。
天命之人,就是那块石头,因为他原本不属于凡间,所以在凡间但凡是被他压住的,怎样都挣不脱!
想到这里,我心情沉重的问:“登行兄,我爷爷让你钉这些棺材的时候,是不是还交代你用精血染上凿子,在棺材里面克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李登行示意我凑到他嘴边,艰难的出声道:“师、师父让我钉完九十九口棺材后,一、一次性把那些生辰八字,凿上去,这样……这样省事……”
“可、可我每凿完一个,就觉得身体沉重了好多,凿到第八十七个时,我、我就晕过去了,直到你找进来……”
我心里顿时沉重之极,把卦盘收了回去,因为不用算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叹息道:“登行兄,我爷爷可能害了你……”
“他吩咐你钉这些棺材,可能是想镇杀某些人,或某种邪物,为此,他利用了你的命数,所以你才一夜时间就老成了这样。”
爷爷估计怕被李登行发觉,所以才刻意交代他钉完棺材后一次性凿上去,这样等李登行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晚了。
“别凿了!”我当机立断道:“不管爷爷是为了什么,也不能如此草菅人命啊,我背你去见掌门人,兴许还有办法救你。”
说着,我把李登行背了起来。
就在此时——“他不能出去!”
一道声音炸响。
我汗毛直竖:“谁???”
声音到了,却不见人影,莫非是千里传音?
有高手侵入了??
下一秒,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堂叔江明哲的一缕残魂,从我的皮囊里飘了出来!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我,道:“李登行不可以出去,他要留在这里,把这些棺材做完。”
我心下一惊,急忙翻寻皮囊里的那串手链。
可是哪还有手链啊,已经化成灰烬了,分明是个用来寄存残魂的法器。
“堂叔,你利用我!??”
“抱歉……”
江明哲停顿了一下,道:“我今天来找你的第二件事,就是阻止李登行停止他的工匠活,这一切早就被你爷爷预料到了,包括你心软善良的反应……”
“六子,你难道连你爷爷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心情复杂,急出了一头汗:“可再做这些邪门的玩意儿,这人就死了啊!”
“我知道真实的爷爷,可能跟我从小认知中的大相径庭,但就算如此,我依然敬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可是草菅人命这种事,我……”
“你别急。”江明哲感慨道:“小叔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逼别人做不该做的选择,又怎么会反过来逼你这个亲孙子呢?”
“所以他早就交代过了,这个选择,由李登行自己做主,我们谁也不争,怎么样?”
我想了想,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这根本是个单选项,一个生一个死,当然选前者。
但也不知堂叔凑上去跟李登行说了什么,李登行先是一脸惊恐,然后却两眼放亮,最后回光返照般颤抖着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双手高举。
“我、我明白了!我也做到了!”
“我以命铸棺,实则铸造的是一把斩断天下不公的诛天之剑!”
“还有什么杰作比这更出色??我已登峰造极,我已超越了祖先鲁班!”
李登行声泪俱下,颤抖着弯下了腰,竟是要拿起凿锤继续工作。
“你已经快没命了,说话都有气无力,还想做工匠活?”我蹙眉道、
“这倒不怕……”堂叔朝我看了过来,道:“六子,那串手链是假的,是你爷爷很久以前交给我的法器。而上面的铃铛,则是你爷爷托我转交给李登行的。”
我没有动作,李登行却自行掏进了我的皮囊;
我本能的摁住他,他用布满血丝的眼直勾勾看着我:“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人活一世,比生命重要的事物,太多了,勿要阻我……”
我怔了怔,叹息着松开了他的手,
他一阵翻寻,最后从那堆灰烬里,颤颤巍巍的拿出了几颗铃铛。
用指甲掰开,里面竟然是丹药。
合谷丸?
但明显要比掌门人上次给我的那几颗精华的多,芳香四溢、隐泛荧光。
“这不是救你。”我忍不住提醒道:“你把自己的命数刻在了棺材里,导致你寿命到头了,吃补药有什么用?只不过让你暂时有行动的力气,但就像往蜡座上续灯芯,实则是榨干你最后一滴生命。”
堂叔也没怪我拆台,眼里闪过一丝不忍的看着李登行,道:“小兄弟,你师父跟我说过,他看似害你,实则却也帮了你,等你死后就明白了。”
“所以,我确实会死?”
“……”
李登行沉默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然后含着热泪道:“我、我相信师父!”
“咚~咚~咚~”
镇魂塔里,又响起了日夜不息的敲打声。
我僵在原地看着执着的李登行,心里突然闷得慌,起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我听见李登行坚定的说:“我虽然住在茅山,但我只认师父一个,我从来没拿自己当茅山人士,其他道长并没有立场管我。”
“江流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勿要多管。”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就是我对你的遗言。”
我攥了攥拳头,没说什么,走出了镇魂塔。
堂叔的残魄一直跟着我,猛不丁说道:“六子,你别恨你爷爷。”
“你爷爷这一生,做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而且迟早都会被你查出来。到时候,我希望你牢牢记住,你爷爷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堂叔,其实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我爸妈出了车祸,第一个联络的不应该是救护车或者我爷爷吗?为什么打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