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苦追(1 / 1)

江生猜的没错,水岱他们确实是为了追杀他报仇的,而且一追就是两个多月。从江陵城追随水岱兄弟的一众江湖好汉,从最开始的豪情万丈,到现在疲惫不堪,有的更是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当初他们加入队伍,有的是与南四奇交情匪浅,有的是借机讨好卖个人情,更多的是为了借此机会一举扬名。为了追捕杀害陆花二侠的凶手,一帮人这两个月几乎是倒班连轴转,昼夜不停的追。

可就是追不上!

江湖人也是人,仗着武功修为身子骨比常人强些,但也不是铁打铜铸的,照样会疲劳会生病。两个多月的紧张急行,已经让很多涉世未深的江湖侠少叫苦不迭了。

一行人正沿着山路艰难行走,天上偏偏又乌云密布,转眼间大雨倾盆而至。不知是哪个门派前来助拳的武师没带雨具,被迎头浇的跟落汤鸡似的,嘴里抱怨道:

“这该死的鬼天气!出来半个月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要折腾死老子还是怎的?”

山路原本就崎岖难行,在加上雨天路滑,这武师刚抱怨了一声,身下的老马就蹄子一滑,啪叽一声摔倒在地。那武师没有防备,正摔在坭坑里,混身上下那叫一个狼狈!

“他奶奶的!你个死畜生!”

那武师心里原本心里就憋着一股闷火,这下更是气的火往上撞,抽出腰间长刀就要宰了这老马。不想身侧突然一口长剑伸出,架住刀刃。抬头一看,却是水笙出手救下那马。

“住手!不许你伤它!”

水笙心爱的坐骑“白龙”,被江生抓走,她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要知道那白马是她十三岁生日时,水岱送她的礼物。和她一起长大,陪她一起玩,是除了父亲和表哥以外最好的朋友。正好这武师的坐骑也是一匹白马,所以水笙眼看它要命丧刀下,下意识就出手阻拦。

那武师早就起了厌烦之心,毫不客气的一斜楞眼睛,讥讽道:“哟!水姑娘好大的威风啊,怎么?我们一腔热血帮两位大侠报仇,现在是把自己都帮成奴才了?”

这话可是一时激起千层浪,原本有心打退堂鼓的,正愁没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眼瞅着送上门的机会,立刻煽风点火搭腔道:

“就是!人家杀自己的马,关外人什么事?”

“我们来帮忙可是为了江湖侠义,不是为了沿途伺候大小姐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正想刺激水笙大发脾气,一行人好就此散伙。正在这时,突然两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水笙前面,原来是在队伍前面水岱和刘乘风二人发觉后面有骚动,过来查看。

“是怎么回事?怎么队伍突然停下了!”

水岱手提长剑,目光冷冷的从众人脸上扫过。虽然已经是须发皆白的老者,但那鹰隼般的目光下,众人竟无一人敢和他对视。这群江湖豪客欺负一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行,让他们在南四奇面前炸刺,借个胆子他们都不敢。

那水岱是在武林中打滚多年的老江湖,怎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

这群人若是怕苦怕累,悄悄的走也就罢了,拿一个姑娘家做伐子算什么英雄!更何况水老爷子差点失去过闺女,如今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哪会容别人给她半点委屈?

眼看事情不对,一旁刘乘风打个圆场:“前面不远就是个镇甸,如今风雨交加的,大家不要在路上多耽搁了,赶路要紧!赶快启程!”

到底是拜把子的三哥,水岱只能冷哼一声,带着水笙一马当先到镇甸里躲雨。

这镇甸虽然不大,但却建在洞庭附近的水路要冲,往来客商繁多。所以也有三四家客栈酒楼,足够这一行江湖豪客容身。

“啸天,去招呼诸位弟兄们用饭休息。笙儿,赶路多日你也赶快上楼休息一会吧,别忘了找店家换身干衣服,千万别着凉了。”

水岱打发了徒弟闺女,拉着刘乘风找个僻静角落坐下,开门见山道:“师哥,如今这队伍人心散了啊!”

刘乘风叹口气道:“追了两个多月不但全无结果,反而越追越怪,怎会不让人心散。”

杀害他们两位义兄的凶手可不是个简单角色,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脸上始终带着一团黑巾或斗笠。他们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人的长相年龄,只能凭借马蹄的印记,和沿途打听马身上的铃铛印记确认方向。

而黄白两匹骏马又是难得的大宛良种,他们这两个多月一来几乎是不停的在追,要不是队伍中有擅长追踪之术的马贼,早就跟丢了。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诡异的是,,,,那人就像会妖法一样!

“黄龙”和“白龙”本是两匹马。可他们沿途打探的时候,却发现那人要么骑的是黄马,要么骑的是白马,只有一匹坐骑,竟无其他马匹随行!就连马贼查看脚印的时候,也几次惊恐的发现熟悉的马蹄形冷不丁的就换成了另外一匹,而之前那匹竟似凭空消失一般毫无踪迹!

两马体态修长健壮,少说也有两千多斤的分量,就算是用大车运输也会留下踪迹才是。可一路追下来,就算那贼人坐小船过河,等到了岸边偏僻处,也总能诡异的发现龙马的蹄印!

水岱和刘乘风加起来都快一百五十岁了,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妖法,但想破了脑子也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经跟丢了,这一路与他们周旋的或许压根就是那人的几个替身,精心布置的假线索故意误导。似乎这血刀僧背后还有一个实力极为庞大的帮派组织,故意装神弄鬼,不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刘乘风叹口气道:“前面就是洞庭湖了,那血刀妖僧肯定已经藏匿起来。这里水路四通八达,想找到他的踪迹恐怕又要花一番功夫了。”

“我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水岱左右看看,然后才小声道:“我刚才在附近打探一下,这里已经离白马寺不远了。”

刘乘风脸上也露出一丝凝重:“你是担心毒手药王?”

“不错!那大嗔和尚脾气古怪,用毒的手段又让人防不胜防。我们一大群人跑到他的地盘,我担心,,,”

水岱停顿片刻,似乎是艰难下定什么决心:“而且如今队伍人心散乱,若是真和那血刀妖僧背后势力打个照面,恐怕将是一场恶战。小弟死不足惜,可实在不忍心笙儿再临险境,,,,”

“贤弟的意思我明白了。”

刘乘风看得出水岱已经萌生退意,但却丝毫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水岱并非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正相反水岱为了给两位义兄报仇,几乎是倾尽了家财找人助拳帮忙,这一路上上下打点安排更是不知耗费多少心血。

刘乘风虽是武当名宿,但却是个地道的穷道士。这一路上他看见义弟奔波操劳,原本还算乌黑的头发都熬成雪白,自己却帮不上忙。如今水岱好不容易开口,他又怎好拒绝?

“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追下去胜负难料,还是,,,还是先散了吧。”

水笙心里觉得烦闷,虽然身子疲乏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反而觉得愈发心烦。正好外面滂沱大雨渐渐小了,见此刻外面天还没黑,水笙干脆换了一身干爽衣服,找店家借把油纸伞漫步在细雨茫茫的小街。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清净的几乎能听见屋檐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水笙就这样安静的走着,此刻她不再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铃剑双侠”,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充满心事的小姑娘。

她自幼因为家学渊源练就一身武艺,曾满心幻想仗剑江湖和表哥做一对神仙眷侣。

但两月前惊心动魄的变故,和这一路急行与江湖同道的接触,她发现江湖不只是逍遥自在,更多的却是尔虞我诈。人长大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水笙人生经历了一场变故,很多原本不经意的事情仿佛突然就能看的通透了。

而对于救过自己的血刀恶贼,水笙也是矛盾纠结。那人杀了她的两位伯伯,父亲说他阴谋危害武林,但不只为何,她心里却没有当初那种义愤填膺,愤怒仇恨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街拐角处的小桥上坐着个奇怪的人。那人穿着竖褐短打,脚下粗布麻鞋,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敞开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肌肉。镇甸码头上多得是这样的力巴汉子,本不出奇,但此刻他身边却倚着一把极为精致的长剑。

古铜色的剑鞘雕龙蟠凤,上面豁口露出剑刃上回旋的龙头。尽管当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却立刻认出这正是那假血刀僧的龙形长剑。

“是你?”

水笙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见他,慌乱间正想拔剑护身,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佩剑落在客栈,没有带在身上。

江生摘下斗笠,轻笑道:“放心吧,我若是有心对水姑娘不利,当初也不会特意把你放在花丛中了。”

以往江生行动时总是黑巾蒙面,这还是水笙第一次见到他真面目。原来他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一些,也更英俊一些。水笙突然脸色一红,然后赶紧把那尚未萌生又似乎极为羞人的念头甩掉。

“如此的话,老夫在此先谢过阁下了!”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正是“冷血剑”水岱。他担心自己女儿安全,出来寻找,没想到真的碰见了苦追两的贼人。

“阁下带着我们跑了这么久,本可消失在茫茫洞庭,怎么今日又突然现身了?”

水岱小心的把女儿护在身后,警惕的打量着街道周围。这血刀僧出现的时机真的很奇怪,他不得不怀疑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说不定此刻附近就埋伏着无数杀手。

江生答道:“我本没有兴趣搭理你们,是你们非要追着我报仇。至于我为什么突然停下,那因为最近我才听说这江湖上,除了“南四奇”之外,原来还有“北四怪”。”

北四怪?水岱有些不太明白。

“南四奇”和“北四怪”在江湖上威名相当,南四奇分别是“仁义陆大刀”陆天抒、“中平无敌”花铁干、“柔云剑”刘乘风、“冷月剑”水岱,四人结义为兄弟,并取四人之姓陆、花、刘、水以谐音称为“落花流水”。

而“北四怪”的名号则叫“风虎云龙”,风---是“金面佛”苗人凤,虎----是“辽东大侠”胡一刀,云---“甘霖惠七省”汤沛,龙----“天龙门”掌门田归农。其他三人还好理解,那汤沛“云”字的名号,却是从“祥云降甘霖”里强扯过来的。

而且比起“南四奇”义结金兰,同气连枝。“北四怪”到更像是江湖同道为了应景,故意胡编论凑的。不但这四人平时没拿这名号当回事,甚至在十几年前,苗人凤还联合田归农亲手杀了胡一刀。

自那之后,“北四怪”的名号就更加没人提及了。水岱心中暗道,莫非这假血刀僧是当年胡一刀的后人?

也难怪他会如此假设,毕竟这人年纪轻轻武功便已登堂入室,若非家学渊源,那便肯定是有名师指点。可江湖上从来就没曾听说哪一派有他这号人物,甚至直到现在水岱还不知道这年轻人的名字。

江生自然不会解释,这个世界“连城诀”和“飞狐外传”的联系。

“当初我只是去杀凌退思,杀死令兄实属无奈。江湖中人血债血偿本是等闲之事,但我眼下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今日便来做个了结。无论胜负生死,我与南四奇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如何?”

若是在两月之前,水岱肯定一口唾沫淬过去,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岂能轻易了结?即使今日杀了个水岱,血仇还有后人来报!

但现在水岱却沉默了。

人一旦起了退却之心,便很难在重拾战意。而且他看见江生的一寸多长发髻,心中又多了此种猜想。杀贪官,不剃头,而且武艺高强,莫非这小子与当年红花会有些渊源?之前他便想过,做成沿途种种诡异事件,这人背后肯定有一股庞大势力相助。

除了当年能人辈出的红花会,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水岱心中升起一丝寒意。“南四奇”在武林中虽然威名赫赫,但比起当年红花会陈家洛等人却还是小巫见大巫。而且倘若这人真的坐实了是反清复明的红花会英雄,恐怕陆花两位兄长的英勇抗敌,在江湖同道口中,转眼间就会变成勾结贪官残害百姓。

如此想来,悄无声息的结束这段恩仇,似乎还真是最妥当的办法。

“好!今日一战,无论胜负,你我之间的旧账都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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