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觉得老妇和小女孩有古怪,金暮黎还是花银子买她带路。
银子能买很多糖和其他东西。
老妇犹豫半晌,最后好似终被银子诱惑,以及受不了小女孩很想帮助别人的期待目光,点头同意了,但要求同行。
金暮黎表面上将之视为人之常情,暗地里却十二万分戒备,尤其是通过隐蔽入口,进到水下通道后。
通道建在湖水下方的深土里,全部由月白夜光石所砌,简直不要太奢侈。
夜光石的光芒足够让金暮黎看清一切,包括老少二人的动作。
不过,她们一路上什么都没做。
金暮黎并未放松警惕。
果然,在左拐右绕、不断上行中,小女孩带路来到的尽头,竟是一座装饰华丽的大殿内部,大殿的长榻主座上,一名娇小玲珑、相貌甜美、笑容却极其邪恶的少女,正手执铁链,脚踏男奴的肩。
那男奴四肢着地,狗一般跪伏。
少女却在闭眼低吟两声后,瞬间睁开,一脚踢中他口鼻,斥骂道:“滚一边儿去!”
男奴连连应是,却不拾起链子,任它哗啦啦拖在地上发出响声,一路跪退到稍远处的角落里,倒地蜷缩着。
他睁着双眼凝望少女,就像一只被无情斥开的狗,专一又执着地看着主人,等待主人回心转意,再次伸手召唤。
少女却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他半分,缓缓起身,赤足走向金暮黎:“被她俩带到这里,你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金暮黎瞟了眼已侧立两旁、头都不敢抬的一老一小,淡淡道:“她俩无论是衣着装扮,还是声音语言,都表现完美,无懈可击。”
少女扭动水蛇般的腰肢,笑得仪态娇媚:“但还是被你发现了。”
金暮黎摇摇头:“直觉而已。”
少女的笑容更加甜美:“那你的直觉是否已经告诉你,我是谁?”
金暮黎的视线始终不离她:“慈悲教圣女?”
少女捂唇娇笑一声:“不愧是夜月阁唯一的副阁主,有眼光!”
说着话,人已如风似柳地行到金暮黎身前,好像走路不用脚,身子就软软袅袅地飘过来了。
然而人刚到,脸上还正笑得甜丝丝,手却陡然成爪,闪电般探向金暮黎面门。
这一抓又疾又狠,若被抓中,即便死不了,也得严重毁容。
好在金暮黎一直暗中防备,这女子虽长得甜美,但直觉就不是善类。
她飘身后退,手指微动,藏在袖子里的树叶便嗖嗖飞出十几片,青色刀片般朝少女疾射,封堵她从头到脚十几处大穴要穴。
叶刀带着蓝色灵气,少女媚目陡然圆睁,慌忙提身掠起,堪堪避开这一击。
然而金暮黎有心要给她颜色瞧,虽手下留情,未立即取其性命,却将那旋起的裙摆削得如飞花落叶,少女的大腿、小腿和脚踝各被划出一道口子,渗出细如丝线般的鲜血。
少女脸色骤冷,随即又猛然突变,笑得比方才更加甜美灿烂,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金姐姐果然是蓝灵士,我最喜欢和金姐姐这样的厉害女子做朋友。”
“姐姐当不起,还是说说你们敞开湖面、让他们犹入无人之境的目的,或者说计划吧,”金暮黎淡淡瞧着她,“也请转告圣女,教主既已答应放过易家兄弟,她就不能让那二人陷入危险。”
少女“咦”了一声:“被你看出来了?”
金暮黎不留情面道:“能成为慈悲教圣女,并成功策划一场灭门惨案,绝不会像你这么弱。”
少女闻言,不但不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金副阁主果然厉害。”
金暮黎看着她,神情淡漠。
“金副阁主放心,我们既知易家少年是副阁主您心尖尖儿上的人,又怎会让他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少女对破碎的裙子和几道小伤口视若不见,“虽然约好加入慈悲教的日期尚还未到,但您既已来了,不如我们先去见见教主如何?”
金暮黎道:“我要先确定易锦安全。”
“金副阁主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少女直接穿着破如丐服、遮不住双腿的裙子往外走,“那我就带金副阁主看场好戏,也正好让金副阁主瞧瞧咱们教主如何说到做到,真正的一言九鼎。”
金暮黎看了眼对方那造型奇特的超短裙,顺便瞟瞟裙下白皙顺滑的笔直双腿,心道这少女长相甜美,腿也好看,说动手就动手、令人防不胜防的行事作风却与自己极为相似,且喜欢笑脸杀人,简直是甜中藏着剧毒,诡异得很,自己一定要多加防备,别着了她的道。
少女引她出了华美大殿,经过一段长廊,离开外表普通的单独院落,边走边道:“金副阁主就没什么想问的吗?不想借机打听打听,多了解一下慈悲教?”
金暮黎直言不讳:“我问了,你不一定说;你说了,也不一定是真话。既然如此,我何必浪费口水。”
少女轻轻掩唇,咯咯直笑:“都道金副阁主冰冻三尺,拒人于千里之外,靠近者必死,我怎么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金暮黎已经看到顶端颜色与形状和树冠一模一样的瞭望塔:“大概是衣服颜色不对吧。”
少女顿步侧首,瞅着她的从头到脚一身艳丽,又是一阵咯咯脆笑:“果然是火红太炙热,将冰川融化了!”
她挑了挑眉,“没想到金副阁主如此风趣,与传言完全不符,相差太多。”
金暮黎没接话,只看着掩映在参天大树里的瞭望塔,抬抬颌:“有几个?”
“四面八方,自然是有八个,”少女继续前行,“慈悲教设有八大法王,原因也是基于此~~不过这都是之前的,有了圣女后,便增设了一座,位置正对他们只能从那边上船的湖岸,站在高处,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话落音,人已进入棵棵高耸、将瞭望塔藏在其中的树林,“有这些树木打掩护,又隔着广阔湖水,眼力再好,也看不见瞭望塔,发现不了慈悲教最基本的防御措施。慈悲教看着宁静松散,其实戒备森严,想飞进一只苍蝇都难。”
金暮黎心道你还真敢说大话,若真的戒备森严犹如铁桶,那第一神偷换月摘星手和米孤遥的探子是怎么进来的?
两人走了一段,到了塔底,顺着螺旋形塔梯上到塔顶后,视野陡然开阔,湖边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金暮黎一眼就瞧见武盟的人已全部离船上岸,进入树木、房屋、院落、家狗等犹如普通村庄的岛中世界。
易融欢兄弟俩在登船时就被龚寓别有用心地分开安排,如今更是互相远隔,不得相见,一个与散兵同行,一个被挟持般随在米孤遥身后。
少女一声轻笑:“打着为不相干之人讨公道的旗号,为那三片不知道是啥东西的黑硬壳,堂堂盟主,竟然亲自参战,啧啧,也真是够豁出去的。”
说着,眼神有意无意瞟向金暮黎。
金暮黎故意神色一动:“黑硬壳?”
“是啊,为了黑硬壳,派了两名什么风影过来夜探慈悲教,还潜入白虎法王的屋子,若非碰上个不知死活的窃贼,就被他们直接拿走了,”少女毫无心机般道,“三个蠢货跑了两个,一个被捉,审讯时,没抗多久,就全招了。”
金暮黎微微点头:“慈悲教的手段,外人谈之色变。”
“那只是传言而已,”少女咯咯笑道,“待金副阁主成了慈悲教的人,就知道可怕酷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哦?”金暮黎轻轻挑眉,“竟不是刮刷驴木凌迟铁烙?”
“自然不是,那只是故意放出去、让人畏惧忌惮的魔话而已,”说到这个,少女的笑容反而变淡,“那名风影在特殊手段的审讯下,所知一切全部吐出,可惜,他只知米孤遥打定主意要那东西,却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更不知用途。倒是白虎法王因此而倒了大霉。”
金暮黎微露讶然之色:“莫非……”
“正是,”少女脸上的甜笑再度敛了敛,“得了曹家宝物不上交也就罢了,竟然连个禀报都没有。若他大大方方说一声,教主兴许就直接将那东西当作功劳或战利品分给他了,如此掖着瞒着……”
后面未完的话,意思不言自明。
金暮黎心说童硕榆还真的是冤枉的:“既是从曹家庄得来的,那也许就是曹世骑巴结他时、送给他的私礼。”
少女摇摇头:“那风影虽然语焉不详,但能推断出绝非私下所赠。”
她忽然看向金暮黎,“你们夜月阁至今不知此事,也真是好生奇怪。”
金暮黎微微一愣:“什么事?”
少女盯了她许久,忽然灿烂一笑:“没什么,先看你的小心肝儿是如何被我们单独保护的吧。”
话音刚落,那边原本见不到半个人影的武盟队伍,便听到一阵喊杀声。
各个房屋院落都冲出人来。
山月长老淡淡道:“这就是埋伏?”
无觅长老轻飘飘道:“兴许是专门出来诱我们深入的佯败者。”
米孤遥冷笑:“他们没有佯败的资格!”
说罢大手一挥,“全力剿杀!”
两方立即战成一团,杀声震天。
金暮黎看着虽将易锦带在身边,此刻却无意保护他的米孤遥,目光骤冷。
少女道:“这位盟主大人,怕是有意要利用慈悲教杀掉你的小心肝儿和他哥哥,以图更方便地霸占铸剑山庄。”
金暮黎转脸:“你们都知道?”
少女咯咯又笑:“你不会以为圣女灭了易文度那负心汉后,什么都不做吧?”
金暮黎看向撞在一起厮杀的两方人马:“既已做好万全准备,守株待兔,便是专门有人在外探听消息。”
少女旁走两步,靠到柱子上,微微歪着头看那且战且退的慈悲教教众:“更准确的说,这叫火已架好,请君入瓮。”
金暮黎道:“那些老油条不傻。”
少女眉眼带笑:“就是让他们看出来。”
金暮黎瞬间明白:“对付自负之人的好手段。”
她已看到慈悲教的人喊得怪大声,冲得也很猛,却根本未打算真战。
别说米孤遥身后的易锦,就是米孤遥,也没人往他那边冲杀。
随着武盟的人步步深入,便很自然地被房屋隔开分散。
米孤遥存心置易锦于死地,这么好的机会怎会不用?
他故意拉开距离,然后身形一闪,不见了。
易锦看不到他在哪里,金暮黎却瞧得清楚无比,眸中寒芒几乎凝成冰刀。
少女笑嘻嘻道:“就等他这一招呢,不然我们的人还真没好机会将你家小郎君带走。”
金暮黎紧握的拳这才慢慢松开。
然后站在原地四望一下、便想借机跑回去找金暮黎的易锦,果真被人一把拽进屋子,惊叫亦只发出半声。
金暮黎身体一动,就要掠出。
少女似已猜到她的反应,及时拦住她道:“别急,带走他的,是教主身边的人,只要见到教主,就能见到你的心上人。”
金暮黎收回欲离之势,盯她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是慈悲教的人。”
少女见她语气如此肯定,咯咯直笑:“被金副阁主发现了。”
金暮黎微微挑眉,看着她。
少女“哎呀”一声,嗔道:“都到了这个时候,金副阁主还不主动问人家姓名吗?莫非在金副阁主眼里,田雪已经是个不值得询问姓名的死人?”
她的笑容甜腻腻,声音也甜腻腻,金暮黎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田雪?”
田雪撒娇般在她手臂上轻拍一下,“哎呀讨厌,还是我自己说出来的!”
金暮黎身体一抖,连退两步:“我还是先去找教主吧。”
见教主都比对着她强。
太他妈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怕是会吐。男人们多好她这口,可她不是男人。
田雪追着她下了瞭望塔楼,又追着她问:“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谁?”
金暮黎只好道:“你是谁?”
田雪道:“我是田雪。”
金暮黎:“……”
田雪咯咯大笑,花枝乱颤。
不久后,金暮黎被她带着来到一座栽着几棵桂花树的清雅院落,见到了传闻中野心勃勃、毒辣暴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慈悲教教主,夜梦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