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之前宗琮没处置,是忌惮背后这个人,想查清到底是谁,再确定之后的章程。所以大理寺那里一直拖着,陈才也被关在大理寺的大牢里,不准任何人探视。
如今既然知道事情是巧合,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这件事对皇家来说再是丑事,闹到这种地步,也该有个结果公之于众。
可怎么审,怎么公众,就值得斟酌了。
不过宗琮出于谨慎,还是让人查了一番,之后才给大理寺那边递了话。
二夫人被从陈家请去了大理寺,说是请走,实际上是寺卿舒平来亲自上门拿人的。
他在前院和陈平文客套,让手下去了后院,出于对女眷尤其又是贵妇,现在还没定罪,还不知结果会如何,所以大理寺的人还算客气,恭恭敬敬地在院门外候着,也没往里闯,等二夫人自己出来。
可即是如此,也足够让二夫人颜面尽失,尤其现在外面闹成这样,不用多说她的名声也全毁了。
她还想做最后挣扎,似乎想证明自己,一直在院子里闹着不出去,说是被人冤枉了,一个下贱的奴仆状告主人,竟就让她堂堂的一品诰命夫人去大理寺走一趟。
还叫嚣要进宫,要请皇后娘娘做主。
直到舒平来终于和陈平文客套完,听说这边的事还没办罢,陈平文亲自走了一趟,让几个婆子把二夫人从屋里请了出来。
颜面尽失!
当时二夫人心里又是慌又是急,又觉得无颜见人,不经意见看到大伯的眼神,才发现里面藏着透骨的寒意。
看来陈家人已经洞悉事情的真相,而她的挣扎和诉苦在旁人眼里都是笑话?!
陈才到底和大理寺说了什么,这个大理寺卿又和陈平文说了什么,之前事发的时候,陈家人虽是疑惑,但在二夫人的强词夺理下,倒也没相信外面的谣言。
毕竟陈才是逃仆,还偷了陈平武书房里不少东西,说不定是被逼急了,又或是被谁利用了,才会来攀咬二夫人。
可舒平来的一句话,就让陈平文彻底打消了庇护弟妹的想法。
“知道舒某为何至今才来?这种事自然瞒不了圣听,陛下已经命人查过,那陈才所言不虚,至少关于贵府二夫人弑夫一事是确有此事,至于为何原因其中具体还得要查证后才知晓。”
所以现在根本不是陈平文说能庇护就能庇护的,再说他也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他和陈平武同母所出,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极好,陈平武的惨死也让他很是痛心疾首,如果凶手真是刘氏,他是决然不会放过她的。
“我要见娘,我要见我儿,你们不能带我走……”二夫人歇斯底里,不顾体面在婆子的钳制中挣扎着。
这时,人群分了开,老夫人带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面若寒霜,显然也知道了事情原委。
“你好好去吧,若真是被人冤枉,我陈家不会放过那个冤枉你的人。若此事属实,不管你是何等原因作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我陈家也饶不了你!”
二房的两个嫡子陈清平和陈清亭站在祖母身后,踟蹰不前,面露复杂之色地看着母亲被带走。
等二夫人被带走后,老夫人顿时仿若被抽去了骨头,倒在余妈妈身上。
陈清平和陈清亭忙上前叫了声祖母。
“你们都是好的,识大体知分寸,若你娘真是被冤枉的,放心她肯定还能回来的。”
可他娘真是冤枉的吗?
大概也出于对母亲的认知,这件事连陈清平和陈清亭都不敢肯定。
——
二夫人被带到大理寺后,就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中。
这牢房环境不差,有桌椅床榻,看得出是给身份不一般的人住的。
将她关在这里后,就没有人再来过,也没有二夫人想象中的提审,当堂对质什么的。
牢房里不见天日,只以烛火照明,安静得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有人来给她送饭,铁门下端的小窗口被从外打开,一个托盘塞了进来。
上面放着一碗饭,一碗菜,虽不至于很好,但在这种地方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饭食了。
那个洞口再度闭合,二夫人跑过去叫人,可外面的人根本不理她,似乎这里本就是她一人。
这种情况,待一会儿也就罢,可若是待的时间长了,人就会陷入焦躁绝望之中。二夫人就经历了这番情况,也因此她不过坚持了一夜,就开始大吵大闹地叫人。
可除了有人来送饭,根本没人理会她。
根据送饭的次数,她判断自己已经被关了三日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而她本人也从歇斯底里,变得麻木疲惫。
本来天气就热,被闷在这里头,连个梳洗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个恭桶放在角落的屏风后,也不过两天下来,二夫人就变得蓬头垢面,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酸臭味儿。
富春进来时,还没有察觉,站定后差点没被熏厥过去。
她也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差点没认出这就是平时雍容华贵的二夫人。
“夫人!”
“你是……你是富春,皇后可知道我被关起来了?”本来木讷的二夫人,一下子仿若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过来,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光芒。
富春目睹这一幕,哪怕她久经历练,也忍不住有种寒毛卓竖之感。强忍着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悄悄把二夫人紧抓着自己的手,拉开了一些。
可惜二夫人太用力,她没能成功。
“夫人,您先冷静冷静,奴婢给您带了些吃的。这还是皇后娘娘专门交代的,就怕您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
富春放下食盒,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我现在不想吃东西,我就想知道我还能不能出去?”
“这……”富春犹豫了一下,眉眼不抬道:“夫人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再说。”
二夫人瞪着她,脸颊克制不住抽搐着,她突然冷笑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整个人神色十分怪异。
“你来肯定不是想让我吃东西,说说你来的目的吧。”
“奴婢……”
“快说,我被关久了,关得脑袋有些迷糊,说不定等会儿就不想听你说了。”
富春无奈,只能袒露目的。
自然不会直说的,她只说了目前陈皇后掌握的一些情况,诸如陛下已经查清事情来龙去脉,也找了刘家的人。
刘家也就是二夫人的哥哥,已经道出自己帮妹妹胁迫那名护院的事,包括事后送走那家人。
二夫人说的是送走,但男人做事跟女人不一样,讲究斩草除根,就把那家人都给杀了。
这也是为何不光陈才找不到那家人,宗琮的人也没找到的原因。
也就是说,现在不需要什么证人证词,光二夫人的亲哥哥的供词,就足够将二夫人定罪了。
不过——
说到这里,富春口风一转:“到底陛下还是念着夫妻之情的,也是怜悯大皇子可怜,从小体弱,如今又要受到牵扯,所以……”
“所以什么?”二夫人顿了顿,冷笑起来:“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整件事让我一人扛?还是皇后是这么想的?”
最后一句,戳中了富春的心思,让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二夫人。
是的,其实这些都不是宗琮的意思,他也没必要去做得这么细致。怜悯大皇子自然是有的,不想牵连他也是有的,他不过是回了趟紫禁城,见了陈皇后一面,甚至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只是福禄将目前外面大致情况说了一说,陈皇后就心领神会了。
她也不得不心领神会,宗琮会做出这般姿态,是顾忌大皇子,绝不会是因为她。不管她心情如何,再如何懊恼痛恨后悔,终归究底她最想的保全也是大皇子。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二夫人扛下来,尽量淡化甚至抹掉其中的纠葛,尤其是盘儿和陈家的纠葛,把整件事都归咎于二夫人和陈平武之间的夫妻矛盾,才能淡化所有的一切。
才不至于让京里的人一直津津乐道讨论皇家的事,议论皇家的人,而是把众人视线转移到夫妻矛盾上。
宗琮虽然没有明说,但陈皇后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是交换条件。
不光是保护宗铎,也是保全盘儿不受人议论。打从一开始他安排苏家人进京,宗琮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苏贵妃就是苏家的人。
跟陈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陈皇后笑自己,笑自己痴愚,笑自己傻。她现在终于明白那天盘儿在坤宁宫所说的话了。
“我姓苏,不姓陈,你为之不惜拼掉性命的东西,其实对别人来说不值得一提。”
确实不值得一提,因为早就有人把事事都帮她安排好了!她确实不需要一个富贵的家世,甚至不需要那些只会拖后腿的家人。
因为她有帝王的宠爱!
可即使明白过来也晚了,现在她只能照着宗琮的意思去做,也许还能保全自己。
也仅仅是也许而已。
因此才会有富春的到来。
“……夫人就算不想想别人,总要想想大爷和二爷,还有刘家的三爷,您总不希望他们也受到牵连。只有您这么做了,事情才是最好的收场,陛下才不会迁怒,其他人才不会受到牵连。”
是皇后不会受到牵连吧?
二夫人突然想到当初,皇后也是这么劝说她的,让她哪怕为了儿孙也要帮她。
“皇后娘娘考虑得很周全,这件事确实不适合再牵连别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妾身会安排好的。”
二夫人笑着,也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她抿了抿杂乱的鬓角,这才有了那个曾经不可一世侯夫人的样子。
“我这女儿啊,样样随了我,随了我的刚强,随了我的心高气傲,随了我的不服输,哪怕是走到绝境,还要硬拼出一条路来。”
她睨了富春一眼,道:“你回去和娘娘说,就说娘娘的意思,妾身懂了,让娘娘放心。”
“妾身在这里祝娘娘富贵永昌,心想事成。”
说着,二夫人站了起来,微提裙摆跪下,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二夫人这样,富春也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又慌又乱,丢下句既然夫人明白自是好的,就匆匆离开了。
是夜,承恩候夫人自戕于大理寺内。
临死前留下一封手书,其上道明了她与陈平武夫妻三十多载的恩怨纠葛。
对于陈平武的死,她并没有细诉,但想必大理寺会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果不其然,事发后大理寺卿默哀,之后以妻妾争宠作为整个案子的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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