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背后血淋淋的温柔。
……
江溺担心顾池感冒,结果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果然发了高烧,意识都烧模糊了,把他急出了一身冷汗。
“三十八度五。”付冬皱着眉头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你们干嘛去了?怎么突然发烧?不会又是你……”
“没有。”江溺立马否认,不善的看着他,冷冷解释道,“白天带着他去墓地看了一下他妈妈,可能淋了点雨。”
付冬这才放下心,不然江溺要再敢对顾池强行做那种事,他指定不再管他俩的事了。
“只是风寒就好了,吃点药,再给他物理降降温,看看明天早上怎么样,要是还降不下来就去医院。”付冬说,“你晚上看着他点,万一他想喝水什么的怎么办。”
江溺点点头:“知道了。”
付冬不说今晚上他也不会睡的。
“真是脑壳疼,你和顾星眠一样,就知道折磨我。”付冬扶额。
江溺一愣:“他怎么了?”
他从不多过问那小屁孩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也清楚,顾星眠大概是唯一让顾池有些放不下的人了。
付冬一谈到他就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样:“前几天不是送他去上学嘛,这小子居然跟人干架,干架就算了还一干五,把人打得伤这痛那的,虽然我也很为他骄傲,但是那些家长麻烦啊。”
一连被学校叫过去n次,身为一个医生他也不闲,一边忙着医院里面的事情,还要整日整日的往学校跑,接着要应付那堆恼人的家长,个个占了理似的不饶人,一张嘴能抵人万舌了。
江溺挑眉,玩笑般道:“看不出小屁孩还挺厉害。”
说到这个付冬还是很高兴的,骄傲的活像是自己的娃:“那是,一个人打五个,颇有点你当年的风姿。”
江溺禁不住勾了勾唇角:“要我帮你解决一下吗?”
“这倒是不用,也不难解决,就是给点钱的事,我也不差那点钱。”付冬摆摆手,“再说了这不是答应顾池要好好照顾他嘛,也算是替你行善积德了。”
江溺顿时敛去了笑意,没说话了。
付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两声,打算溜了,不然被踹的姿势实在太狼狈:“那我先走了……”
江溺沉默半晌,无声的微点头。
“啊对了。”付冬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我打算把顾星眠送出国去。”
“什么?”江溺微皱眉。
付冬心里微颤,赶紧解释:“我爸不是在英国嘛,他和我妈一直挺想要个孙子的,我暂时是不可能结婚了,这不想让小屁孩过去陪陪二老,而且英国相对这里要安全一些,这样你和顾池也不用担心他了。”
这些年付冬的父亲基本是无心商业,然而他就付冬一个儿子,家业不好转手只能留给付冬,只是付冬醉心于医学,在医学上造诣挺高,所以不想插手这种东西,于是这些年付家的那些付冬基本上转到了江溺手里,父亲也没有强迫他的意思,直接拿着钱带着他母亲移居到了英国养老。但是父母虽然在事业选择上相对开明,对于付冬的婚事倒是越来越上心,每次打电话准要念叨一下谁谁谁家大学毕业儿子都有了,谁谁谁家又有了一个女儿。
付冬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意思,对恋爱不感兴趣,反正他觉得研究人体结构比这有趣多了。
也可能是……因为某个人吧。
呸呸呸因为个屁!
就是醉在福尔马林里了。
所以这一直是他最苦恼的事情,没想到后脚顾星眠就来了,这不就是老天给他的一个绝佳机会?
所以前段时间付冬就掐头去尾的把这事情和二老说了,二老高兴的不行,一定要和小屁孩视频,小屁孩虽然在学校挺让人不省心,在长辈面前倒是很懂事,一张嘴抹了蜜似的把他们哄上了天,所以二老这几天就一直嚷嚷着让付冬把人送去英国,还难得的体谅了一下付冬的工作,他思虑一番觉得还挺不错的,他这边工作忙,所以顾星眠一直读的寄学,小屁孩脾气怪又和同学合不来,经常各种矛盾,搞得他要精神分裂了,顾星眠要是去了英国,不但他得以解放,爸妈那边也解决了,顾池更是能放下心来。现在的南阳根本无法保证顾星眠的安全,要是被那伙人知道了小孩的存在,那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事你要等顾池醒来再和他商量。”
江溺对付冬的决定不置可否,毕竟顾星眠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顾池的意思。
“我知道。”付冬当然不敢擅作主张,毕竟这又不真是他儿子,“那我等他醒来再和他谈谈。”
“嗯。”
顾池身体太弱,情况比江溺想象的要遭,他一烧起来就迷迷糊糊的,不太认人,浑身不断冒着虚汗,有时候睡着了没过多久就又惊醒了,睫毛颤动着睡不安稳,江溺连个瞌睡都不敢打,早已睡意全无,一边哄他睡觉一边给他擦汗,现在也不敢带他去洗澡,怕他难受,只能用热毛巾轻轻给他擦拭。
“不要……”
这是顾池第不知道多少次惊醒。
“不怕,小池不怕。”江溺侧身轻轻拍着顾池手臂,动作有些笨拙,这种情形就和哄小朋友睡觉差不多了吧。
江溺无法窥知他梦里都是些什么,所以只能抱着他不断安抚他,不过他想,顾池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大概就是他了。
“爸爸……”顾池突然呢喃出声,嗓子有些低哑,隐约带着哭腔,还有恳求,“不要离开我……”
江溺一愣。
是了,还有顾池的父亲……
他皱了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对顾池的一切都差不多了如指掌,包括他父亲的死。
是被人谋杀,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不过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只是那时的顾池才多大?十三岁而已……十三岁亲眼目睹了父亲躺在血泊里面的尸体,小小的他不但要安抚伤心欲绝的母亲,还要接受父亲的死亡,那是多么大的遗憾和阴影?
他们所见到的顾池太坚强明朗,以至于没人会在意这背后血淋淋的温柔。
“小池,别怕,我在。”江溺握住顾池滚烫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虔诚又认真,“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哪怕时光老去,天幕坠落,怪物也会一直陪在少年身边。
光在哪,他就在哪。
“不怕……别走……”顾池突然说。
江溺浑身僵硬,满脑子嗡然,半晌才回过神来,顺势侧躺下来与他面对面睡在一起,一个在被子里一个在被子外,江溺却觉得温度在直线上升。
“小池?”他试探着喊他,想看看顾池刚才那句话是无意识的还是……还是什么?或许是他在自作多情。
顾池果然没答话,只是撇了撇嘴,皱了皱眉,哼唧了一声:“爸爸……”
“……”
感情刚才确实是他想多了,但是被顾池这么软着声音喊,他居然莫名有些兴奋。
“叫哥哥。”江溺起了坏心思,诱骗似的轻轻抵着他的额,两个人的呼吸滚烫,互相纠缠在一起,像是燃了一团火。
江溺近距离的看着心上人浓密的眼睫,也不知哪处的弦被轻轻拨动了:“我是哥哥。”
顾池紧紧皱了皱眉,眯了一下眼,突然慢吞吞的抬了抬眼皮,把江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起来,谁知道他就这么懒懒动了一下便又不适重负般垂了下去,双唇轻启着低声嘟喃:
“哥哥……”
房间里面本就静谧,因此每一声低喘或是话语都清晰可闻。
“……”
江溺狠狠一怔,呼吸瞬间停滞了,血液突然发狠似的在血管里面翻腾起来,温度逐渐上升,烫得他头脑发热,狂喜如同决了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平静的心脏就这么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只有顾池能在他心里肆无忌惮的兴风作浪。
江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仅是怔楞了几秒,就求证似的凑近了顾池,呼吸已经略有些急促了,但他强自忍着,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去碰他。
“小池,再说一遍,我是谁?”声音已经哑了。
顾池轻轻眯了眯眼,但是没有睁开,半含糊的回答:“哥哥……”
江溺已经感受到自己身上某些可疑的反应了,又凑近了一点,双唇几乎贴着他的,顾池的呼吸软软热热地洒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儿暖意。
“那哥哥可以亲小池吗?”江溺闭了闭眼,继续凑近,只是贴的极轻,只能感受到他唇上温热的温度,没法更加深入他的软糯程度,他等不了了,最后维持的一点绅士大概就是没有饿狼扑食似的上去掠夺他。
顾池轻轻哼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难受,江溺立马退开了一些,与他保持着之前的距离,他果然舒展了一下眉,没说话了。
江溺叹了口气,此时某个地方的反应已经能够威胁到顾池和他自己了,但是小没良心的撩完就睡,一到关键就拍拍屁股走人,江溺还什么都对他做不了,只能哀叹一声翻身下床洗冷水澡。
洗完回来的时候顾池已经彻底睡熟了,也总算睡安稳了,没再突然惊醒或是睡得不安稳。
江溺松了口气,但是在顾池退烧之前他也回不了房间,当然也不想回。
于是他就趴在床边看着顾池,他睡着的时候会收敛身上所有的刺,眉目柔和,温润如玉,长睫微垂,在灯光的投射下落下一片密密的阴影,勾人心弦,恍惚之间就像是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顾池时候的那样子,少年浑身上下带着光,堂而皇之的闯进他的心里,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破掉他所固守的一切原则。
很感谢少年的出现,惊艳了怪物后面的几十年。
“小池。”江溺将两手搭在床沿,下巴靠在上面,温和的看着对着他侧躺着的顾池,“我喜欢你。”
“想和你在一起,想你喜欢我,想我们能携手白头,永不分离。”
可是说完之后,他又有些落寞:“可是怎么办呢?我更希望你快乐。”
他的平安喜乐,才是江溺所珍重的一切。
但是现在的顾池,还会快乐吗?
当怪物亲手磨灭掉少年的一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可是怎么办呢?罪犯就是罪犯,再光鲜亮丽的借口也无法改变那血淋淋的事实。
他知道自己有罪,只要顾池开口,让他用什么赎罪都可以,反正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再也不会逼他了。
“小池,开心起来吧。”
顾池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都绵软无力,这种感觉他也不是第一次有了,以前就算是发烧也不会这么酸软,大概身体是真的越来越差了吧,如今别说是打篮球了,跑几圈恐怕都会晕在跑道上。
他没太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对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顾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洗漱一下,肚子也饿了,结果转头就看到一个脑袋,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仔细看才发现是江溺趴在床边睡着了,居然还没醒?
但是……昨晚他一直守在这里吗?
顾池抿了抿唇,轻叹口气,内心挣扎许久,在绕开江溺去洗漱和叫醒他去然后下床之间挣扎,最后还是抵不过原本的心软,伸手拍了拍江溺的手。
江溺平常睡眠极浅,可只要睡在顾池旁边就会睡得格外深一些,完全没有防备心。
大概是小的时候被叶袖清突然打醒打出习惯来了,一碰就醒,躲追杀的那段时间能几天几夜不睡觉,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过来杀了自己,那种对深陷梦境的恐惧一直刺激着他,而且一旦做梦除了噩梦还是噩梦,他实在没什么好期待的,只在遇到顾池之后,梦境里面才会断断续续出现光的痕迹。
他对顾池没有丝毫警惕之心,甚至能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脆弱的咽喉展示在他面前。
他以前不确定顾池会不会杀他,但是他还是愿意毫无保留的信任他,那时候他想,死在顾池手里也不错;后来他确定了顾池不会杀他,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的把自己的一切剥开送到他面前。
“江溺?”顾池喊他一声。
在这里睡终究不是办法,一晚上了,手不会酸吗?
江溺哪怕在顾池这里睡得深些,也只建立在一点点动静就能被吵醒的基础上,所以顾池推他第一下的时候其实他就有所感应,只是内心里面享受这种被顾池主动触碰的感觉,哪怕是被逼无奈。
“醒了吗?”顾池见江溺皱了皱眉。
江溺知道顾池对自己挺不耐烦的,当然也不敢再多耍赖一会儿,马上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对着顾池抬起了头,状似乖巧的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低低的说:“醒了。”
顾池看着笑意惺忪的江溺愣了愣。
江溺装起来也不赖,当然,在他心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顾池一种是其他人,所以在对待顾池和其他人,总是两个不同的态度,有时候张深和付冬看了都不禁啧啧感叹爱情的伟大,把祖国的炸弹一步步拆线埋进土里变成了花朵。
更何况江溺本来就长得好看,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清隽冷然,笑起来的时候颇有种天光乍破如沐春风的反差感,只是眉眼凌厉,多了一分别人没有的威压和散漫,就更显得不好接近而满含杀机。
他在顾池面前就充分利用到了自己相貌上所带来的便利,温柔起来活脱脱一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所以很多时候顾池会觉得江溺风度翩翩下的狰狞面目可憎又可怕。
毕竟江溺的喜怒哀乐,顾池都见识过了。
但是他不知道,江溺的温柔,只给过妈妈和他。
所以乍一看到这样毫无杀伤力的江溺,顾池怔愣了一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付冬所描述的小时候竭力讨好妈妈的他,也应该是这样吧,乖巧又无害的样子,热切的期盼着救赎和爱。
顾池偏了偏头,移开了眼,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慌乱。
“回房间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