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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067 将溺(1 / 1)

怪物死了少年才能活下去吧。

……

当那鲜红的颜色顺着顾池的脸颊和眼睑留下来的时候,那血抵在地上绽开了朵朵绚丽的花,却在江溺的心里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

酒店门被打开。

门外付冬和张深早就在门口等的心急如焚了,门开时心都跟着提了一下,本来见江溺这么快就抱着人出来还打算松口气,可一转头就看到了已经昏迷不醒满脸是血的顾池……

众人齐声倒吸一口凉气,五脏六腑都是寒凉的。

“去医院。”江溺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没多做停留,付冬和张深甚至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倒了,但是他抱着顾池走得那样快又那样稳。

“我留在这里收拾,你们赶紧去。”张深沉声道。

付冬点点头,和张鹤迅疾的赶了上去。

…………

里昂的夜晚比南阳要热闹,万家灯火,狂欢不休,夜色被霓虹染成了各种斑斓色彩,看起来格外美丽又奢靡。

夜幕降临,名利场上的贵族宴会却刚刚开始,他们谈笑风生衣冠楚楚,觥筹交错间樯橹灰飞烟灭,暗涌里暗藏的是人们所不知道的腥风血雨。

但世界璀璨喧哗,却总有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盛满了肮脏与孤寂。

“江溺,你这一步错,步步错。”

顾池还在急救室里。

江溺靠着墙而立,听着冰冷的话,闭了闭眼。

付冬已经快后悔死了,他就该在发现顾池不对的时候就说的。

为什么顾池会突然有这种自杀心理?

只能是被江溺逼出来的。

短暂的温情,突如其来的暴怒与强制,任谁也承受不住,顾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付冬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江溺,对他早没了什么狗屁怜悯之心,只是冷笑一声:“我早提醒过你。”

这一刻他们是朋友,可以随心所欲说什么,也用不着再去忌惮,江溺要是因为这个跟他动怒,那才是真的伤人的心。

江溺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冷血无情寡淡的像个冰凉器械,这一点付冬早就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爱一个人能爱到极致。

可是爱到极致就是罪了。

“我知道我得放他走。”江溺压着嗓子说,这声音原本该很低,可是这一片那样静,静的连医生护士来往的脚步声都微不可闻,这话就听得格外清晰,语气里面的无奈与痛苦也更真切。

付冬转过头,不忍再看他。

都说幸与不幸,自有尽头。

可是这尽头之前又该怎么办呢?

江溺的不幸从遇到顾池结束,又从喜欢上顾池开始。

“你也知道,我现在把他放走,就是把他往那群人家里送。”江溺垂眼道。

这话不假。

那些人远比付冬想象的要来势汹汹。

这历年以来,胆敢在江溺和纪清冶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人基本没有,更何况是带走一个人。

但是这件事情付冬了解的并不很深,江溺从来没有没有和他们细说过,所以付冬就以为至少不会这么严重,直到这一次,付冬才意识到事实的严重性。

他该早点意识到的,敢在南阳对江杨用枪,那么来头就不小。

其实往年江家的仇家也很多,但那是以前了,自打江溺接手了陆慎言留下来的东西之后,凡是听见江溺这个名字的都多少会给他点面子,再说,江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有点势力的都不会轻易得罪他。

“你究竟,惹上了什么人?”付冬看着他,已经满眼疲色。

他最讨厌的就是江溺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揣着,越难以对付的他越是瞒。他的身体看起来好的不行,里面落下来的病根有多少旁人又怎么知道江溺从来都不配合他们的检查治疗,他总是说生死有命。

其实付冬哪里不明白,他是一个医生,还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有些病根仅是从外表就能一眼窥见出来。

江溺藏得很好,但是他的童年是怎么样的付冬比谁都清楚。

一个孩子,再耐打,有多耐打?

他还记得有次江溺发了高烧,叶袖清嫌他动作慢事情多麻烦,领着他就往池子里面扔,那小池子里的水并不深,只是小小的江溺身体软的没有力气,又害怕叶袖清生气,所以趴在池子里起都起不来,如果不是付冬正好过来悄悄找江溺玩,付冬无法想象之后的江溺会是怎么样的,他现在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因为那是一个深冬。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却阴冷异常,他居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他一直在撑,付冬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报答陆慎言的知遇之恩,江溺不会多留的,他惜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完成恩师的遗愿。

江溺仰着头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半晌苦涩的笑了一下:“谁知道呢……”

付冬的心莫名跟着抽了一下。

“要我命的人那么多,所有人都在想我死。”

不知是自嘲还是悲叹。

…………

顾池的头被缝了几针,幸好创口不深也不大,再加上他当时正好乏力,没有造成脑震荡或者颅内出血等更加严重的状况,只是在那种接近昏迷的情况下还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就是付冬也心有戚戚。

这次依旧还是胃出血,比上次要严重了,发了烧,又得在医院里面多待几天。

顾池昏迷了两天,醒来之后一如既往的平静,按时吃饭谨遵医嘱,只是不怎么说话了,脸上少了人气,看上去毫无血色。

顾池住院那几天江溺一次也没有来过,准确来说是没有进过他的病房,他都是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就离开了,明明看不见人,顾池也不知道他在,他却仍旧执着的每天坚持来一次,来一次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期间什么也不做,就是静静的坐着。

顾池的病房靠近长廊尽头,江溺坐在那里没什么可想的时候就会望向窗外,可惜这几日阴雨绵绵,到了夜里没有星也没有月,孤独又寂寥。

好在没打雷。

顾池的胃也需要调养。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堵墙相对了半个月,顾池没有开口问过江溺一句,江溺也没有进去看过顾池,只是偶尔会问问他的情况。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

过了一段日子顾池出院,那天是江溺去接的他。

两个人时隔一月再次见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匆匆一眼便仓促的别开了目光。

顾池瘦了些,又瘦了……

江溺捏了捏手指,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别墅之后是将近一个月的冷战。

江溺以为顾池好歹会问问徐然最后怎么样了,可是顾池居然一句也没有多问。

他不再说话了。

这句话在江溺的脑海里面盘旋了很久,搅得他几天都没睡一个好觉。

可是确确实实,顾池回家这一个月以来,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

他好像也不怎么看书了。

有一次江溺趁顾池去医院复查想进他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尖锐的物品或者他遗漏下来的酒啊什么的,其实他早就想去拿了,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下来。这两个月的沉默让他心慌,他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顾池悄无声息就走了,所以他自己进去悄悄看了看,没敢动他的东西,找了几个他记忆里面曾经存放过这类物品的地方,没想到会在几乎落灰的柜子里看见了顾池当成宝贝的那几本书,书里已经有了明显的陈旧味,看起来放了有很久了。

那一瞬间江溺就心跳如擂,那种强烈的几乎撕扯开他心脏的不好的预感让他慌了神,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莫宴书的电话把这些情况全都告诉了他。

“江溺,你得守好他了。”莫宴书难得严肃的说。

这是一种警告。

“尽量自然的与他相处,不要特意与他沟通,很多事情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江溺,你先把自己放在陌生人的位置上与他相处。“

最后,莫宴书提醒他:“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病人。”

江溺沉默半晌,没再说什么。

但他有在按照莫宴书的方法去做,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是无功而返,顾池对他的存在仿佛都惘然了,平日里他总是嫌这个不好吃那个太油腻,现在却什么也不会说了,他有在好好吃饭了,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江溺去喊他就自己下来了,换做以往顾池是绝对吃不下一大碗的,可是现在别说是给他一大碗,就算是用盆子给他装他恐怕也会吃完,因为他那不是在吃饭,他更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江溺原本还想可以拿这个和顾池搭话,但是他好像变乖了,江溺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不抱怨,江溺便以为可以以此治好顾池的胃病,直到有一天晚上顾池上吐下泻把血都吐出来了,还差点晕过去,半夜又送了一次急诊,从此江溺再也不敢给他夹菜,也不敢给他装饭,果然,他不做这些了顾池的饭量又恢复到了以往。

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做江溺玩具了,按照雇主的要求做事情,什么话也不多说。

江溺不敢再带他出去,不是为了防止顾池逃跑,而是怕那群人再对他下手,他们胆敢这么猖狂了一次就必定有第二次,他不能拿顾池的安危去赌这个第二次。

所以中秋的时候江溺和顾池是在家里过的,那一天他特意让张深做了些顾池爱吃的菜,也适当的添了几样平时他不让他吃的菜,江溺以为顾池会开心,起码会多吃一点,谁知道他看都没有看,筷子甚至没有经过那些菜,安静的吃完就上楼了。

那个中秋过的格外寂静,江溺在后院里坐了一个晚上。

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夜风却远比它凛冽。

不知不觉就到了平安夜那天,江溺特意去买了很多苹果放在冰箱里,趁着顾池睡觉的时候给顾池送了一个,顾池接过就走了,什么也没说,江溺到最后甚至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那之后渐渐的他在顾池身上闻到了一些不属于他自己的味道,江溺没敢多想。

圣诞节的时候外面罕见的下了点小雪,江溺很开心,让人送了一颗很大的圣诞树放在大厅里,他希望顾池看着能开心一点,顾池看到之后没有任何多余反应,直接略过了。

那一刻江溺承认自己输了。

他以前拼命争取回来的那点属于人间的顾池彻底消失不见了,顾池变得无懈可击,他找不到他伪装上的裂缝。

他把他的小池再一次弄丢了。

他们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元旦节那一天。

白天的时候一切如常,顾池整日整日的待在房间里,他的手机江溺早就还给他了,但是顾池不是那种喜欢玩手机的人,所以江溺不知道顾池这一天不看书了还能再做什么,但是里面确实安静的可怕,安静的江溺都要怀疑是不是主卧里从来没有住过人,他的小池只是他的匿想而已。

元旦那天晚上江溺一如往常般睡不着,他想到了此刻本该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顾池,可现在的顾池没有光了。

江溺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会焦躁不安,想杀人也想杀自己。

他前所未有的厌恶自己。

那只怪兽在侵蚀他的灵魂。

他怎么这么恶心啊。

江溺恨死自己了。

该死的是他。

顾池要活着。

江溺死了他才能活着。

他会死的,但不是现在。

时间,再给他一点点时间就可以了。

他浑浑噩噩的翻身下床。

江溺知道顾池睡眠浅,出门时也轻手轻脚。

然而这天深夜他的脚步定在了楼梯拐角处,借着黑夜遮挡住自己的身影,他没敢出现,因为他看到他的少年正坐在钢琴前面……抽烟。

那样熟稔又自然,明显已经很久了。

那一瞬间江溺痛到说不话来,双眼从未这样酸涩难堪。

月光透过落地窗打在那架月白色的钢琴和清绝的少年身上,钢琴泛着冷色的光泽,格外高傲美丽,而少年斜倚在钢琴旁,背对着江溺,江溺却已经看不到他身上任何的色彩了,即使被月光笼罩也不再温柔而绝冶,那本该跳跃在琴键上的修长手指间夹着香烟,他终是染了尘灰。

落地窗上的小窗微开着,风吹动少年凌乱的发,卷走了那些淡白色的烟雾,像是携走了一场尘世风雨。

江溺看着顾池的背影看了很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不动声色的上了楼。

可他后来几夜未眠。

之后苏凭川告诉江溺这些烟都是他带给顾池的,江溺没有质问苏凭川,只是问他为什么给他带这个。

苏凭川说:“给他一点时间吧。”

江溺初开始时不懂,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苏凭川说的“给他一点时间”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阻止。

他得给顾池私人空间,也要把时间还给顾池。

也该把未来还给顾池了。

就在江溺以为最差也不过如此之后,某一天他看见顾池将一个小盒子丢进了别墅外的垃圾桶里。

江溺看到顾池凝视了它很久,也摩挲了很久,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珍重又爱惜的东西,可最终还是那样决绝的扔了进去,他走得那样果断,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江溺没忍住,第一次和变态似的翻了一次垃圾桶,也拿到了那个蓝色的小盒子,他打开来看,手抖了一下——

这是顾池爸爸给顾池留下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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