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烨然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他下了晚自习回到家,看到薛咏在客厅,课本和习题册摊在桌上,他右手握着笔,却没动一个字,左手正在发短信。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他点得有多快,聊得就有多火热。
连邢烨然回来了也没注意到。
这在和谁聊呢邢烨然不爽地想,轻手轻脚地走到薛咏背后,自上而下地看了一眼薛咏的手机界面。
薛咏正在和一个叫沈策的人聊天。
两个人对话看似平常,正在聊关于机车的事,什么双缸、四缸,什么v型引擎、水平对卧引擎,什么标定转速、最大扭矩,聊otog,聊sbk等等等等,他们俩聊得太投入太开心。
你发一句我回两句,发得飞快,各种专业术语和对同一事物的狂热兴趣让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像打开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阻隔了外行人。根本没办法插进其中。
看得邢烨然那颗心像绑上一块又一块石头抛进水里,稳稳地往下沉。
邢烨然往薛咏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哥。”
薛咏头都没抬,敷衍地说:“哦,你回来啦。等饭煮好就可以吃了。”
邢烨然气得牙痒痒,薛咏这是被不知道哪来的小贱人迷住了他就在前面,居然都不理他,还和那个小贱人打得火热。
邢烨然阴阳怪气地问:“哥,沈策是谁啊”
薛咏说:“是我在大学认识的男大学生。”
邢烨然不咸不淡地“哦”了下,他等着薛咏的下文,结果薛咏接下去就不理他了。邢烨然还就不信了,他坐在那,一言不发地紧盯着薛咏,等着薛咏回过神发现自己。
可是薛咏压根不搭理他,只他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
邢烨然只好又主动问:“哥,你再聊下去就耽误写作业了。”
薛咏这才冷静了些,他跟沈策说要去写作业,沈策说好,最后聊两句,沈策给他嗖嗖嗖发了一堆照片,有他的爱车,还有他自己的手工室。
沈策说:我改天骑到学校来给你看。或者你还可以来我家看,我家好多车,我还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
薛咏羡慕到眼神发直,骂了声脏话,情不自禁地把心里话流露了出来:“操,这也太爽了。”
邢烨然问:“什么太爽了”
薛咏没发现邢烨然脸色不好,还给他看手机消息里收到的图,啧啧称奇地说:“你看,这是沈策的车,他居然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好多工具啊”
薛咏这辈子一直在维持生计奔波,唯一的兴趣就是捣鼓那些金属零件,以前也没系统学过,都是实地工作摸索出来的,不然他也不能给自己魔改一辆车。
他以前不是没遇见过这方面的爱好者,但是像沈策这样的发烧友还是第一次,男大学生,家境好,仅凭兴趣玩这个。
薛咏对沈策的车和工作室疯狂心动,邢烨然眼睁睁看着他回复消息答应了上门邀请。
邢烨然沉下气想想,薛咏在大学里必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两个人交流也没什么暧昧,只是工科直男谈话罢了。倒不一定真有什么。反正薛咏的江湖兄弟本来就很多。
想是这样想,邢烨然还是忍不住说:“你在学校跟人聊聊就聊聊,别认他当弟弟什么的啊,你的弟弟只能有我一个。”
薛咏老骂他是跟脚狗,邢烨然现在恨不得自己真是条跟脚狗,那就能随时随地跟着薛咏了。
薛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薛咏和沈策同学交上朋友以后,认识了一圈男大学生。
沈策当然不是他们专科班的,是正经统招本科的大二学生,今年十九岁,比邢烨然大不了多少,比身高和邢烨然差不多。
沈策在学校里还算小半个风云人物,不然也不能整天呼朋唤友地在学校里四处逛。
他在家弄的那个工作室光是各种机器就花了三四十万,更别说他有市中心地段的那么大的空房间可以特地用来搞兴趣爱好。
两个人一道看车讨论,兴趣爱好相当合拍,下了课,沈策还约薛咏去打篮球。
打球算是男生之间最好的交流方式。
没几场下来,大家就混熟了,薛咏加了一圈男大学生的微信,大家打球都爱叫他。
起初薛咏还有些腼腆,他热得一身汗,还不好意思脱外套。
沈策问他:“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薛咏想想也是,他一个老大哥干什么在一群弟弟们面前这么扭捏里面也不是没穿衣服,他把外套一脱,又恢复到他最舒服的那套打扮。
他穿在里面的黑背心都被汗浸湿了一大片,一整条纹着莲花观音的花臂。
全场皆惊。
薛咏现在的表面形象还挺乖,看不出来他会纹一条花臂。
沈策目光像一点点热起来,新奇地盯着他的花臂看:“真帅。哪纹的啊。”
薛咏说:“我朋友开纹身店的。”
沈策问:“为什么要遮着”
薛咏说:“这是在学校,不是不好吗”
沈策笑了:“这有什么的这是大学,又不是高中,管的哪有那么严,老师只会提醒一下说刺青会影响就业最好别弄,你真弄了也不可能给你记过啊。”
沈策还说:“认识你以后我发现你这人的性格,和你的穿衣风格还挺不一样的。”
薛咏现在装乖穿衣确实挺不自在:“都是我弟弟给我选的。”
沈策好奇:“你还有弟弟啊”
薛咏提起邢烨然就很骄傲,他也没把自己的事全部抖落出去,说:“对,我还有个弟弟,其实不是亲弟弟,因为一些原因跟着我生活,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
薛咏对邢烨然的打扮是真不舒服,他一个嫌麻烦的直男,根本坚持不住每天出门还要戴这戴那,没几天就故态复萌,耳钉都懒得戴。
于是邢烨然出门前还得检查他,亲手给他戴上:“别的也就算了,你把耳钉戴上。”
薛咏挺不满地说:“我同学说我杀马特。你说现在男生流行戴耳钉,我观察了下,根本没几个。”
邢烨然说:“那是因为你认识的那些人太土了。”
薛咏虽然不爱戴,可想想这是邢烨然特意给他买的,看在邢烨然这么孝顺他的份上,邢烨然非给他戴,他就戴着了。
邢烨然这才稍微安心点,他觉得这就像是给自己养的宠物挂上个有主的吊牌,总能有点用。
薛咏这边跟在大学里新认识的朋友玩得相当快乐,这群男孩子都挺好的,尤其是沈策,带他去网吧联机打游戏啦,还要请他去听当红歌手的演唱会
薛咏天天都玩得挺过瘾,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堕落了,先前下了课回家写完作业还有空的话他都会去店里帮忙。
最近意志力不坚定地惦记着明天放学可以跟他们打几场球。
这天打完球,薛咏坐在地上仰头喝水。
现在薛咏连穿衣风格都偷偷换了回来,他这流汗打滚一身灰,穿着那些斯文的新衣服弄脏了他心疼,还是穿工装服吧。
花臂也不遮了。
沈策看着他的左耳耳钉,问:“你为什么会戴耳钉啊”
薛咏说:“我弟让我戴的,这是他送我的礼物。”
沈策笑笑:“你经常提起你这个还在读高中的弟弟啊。在外国,有种说法是,左耳单边耳钉代表是gay”
薛咏惊讶地睁大眼睛:“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沈策心跳加快,说:“不过也是逸闻,没什么根据,为了好看随便戴也没什么。”
薛咏皱了皱眉,他想到邢烨然非要他戴耳钉。
好像有哪里不对
两个人认识一个月了。
先前是没提到这件事,现在提起来了,薛咏觉得也没什么好逃避的,说:“我是真不知道。但我确实和男人谈过。”
沈策僵住了。
薛咏目光清朗地盯着他:“我以前没想这个问题,这样你会不带我玩儿了吗”
周日一大早。
薛咏随便套件背心和牛仔裤,正在玄关穿鞋子,仔细地系紧鞋带。
邢烨然从后面看他,头发又有点长回来了,本来后脑勺发际边缘的的短刺发茬儿已经有些被盖住了。
邢烨然不满地问:“哥,你这么早去哪啊”
薛咏兴高采烈地说:“我去打球他们约我打球”
邢烨然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了下,眼神冰冷:“去哪打球啊”
薛咏:“就我大学的篮球场。”
邢烨然直接说:“带我一起去吧,哥,我还挺好奇那个姓沈的男同学。”
薛咏跟他们临时打了声照顾,领着邢烨然一起去了。
邢烨然偷偷上眼药:“我觉得你那个同学不太够,你有和他说过你的事吗他要是知道你一边读书一边还得赚钱养家,他还整天找你玩,那实在是”
薛咏还给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妖精辩解:“你别这么说小策,他人很好的,他知道我是同性恋,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
邢烨然傻了。
什么小策他妈的昵称都叫上了
连自己是同性恋的事都抖落出去了
邢烨然真快气疯了。
他这踟蹰了一个月,突然下定了决心,不能留,这个姓沈的不能留。
有我没他
沈策见到薛咏身边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他恍惚了一下。
这就是薛咏的弟弟
在薛咏嘴巴里不是个乖巧小可爱不是16岁半的高二男生他一直以为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这么高
还一脸拽样。
一个高中生这么狂
而且乍一眼看去,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兄弟,像情侣。
沈策眼角突跳一下。
邢烨然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轻轻哼笑了一声,挑衅的语气:“你好,你就是整天找我哥玩的沈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