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浅丝毫不知，墨成章仅从她身上微弱的香气就猜到了某些事，她正兀自高兴明天可以出门，兴冲冲的跑去问云氏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云氏倒是对她下山的事没什么想法，毕竟她也算看出来了，郑清浅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儿媳妇，她家这个脑子里点子多，指不定啥时候就又想出一个赚钱的招来。
就那什么麻辣烫的生意，如今分到她手上的银子都好几十两了，那她还管着人家干啥？村里的工分他们家不挣也罢。
“别的我也不说啥，你们明天早些回来就成。”
翌日众人依旧是天不见亮就下山，顶着山中的蒙蒙薄雾和露气，到山下时，除了坐在车上的，其他人的衣服都带着湿气。
不过这段路他们是走惯了的，也没人在意，到山脚下后，所有人都爬上车接着往城里去。
一路上，李大山等人都有些奇怪，因为路边又有零零散散的难民倒着，不过这些难民不是死在路边了，而是睡在路边。
跟他们这群赶着骡子车和牛车的一比，难民们好像更惨了。
李大山不无唏嘘的对李小六道：“还好咱们当初跟着小四出来了，不然……”
未尽的话不必多言，李小六连连点头，还补充道：“我倒觉得咱以后只要一直跟着小四哥，就没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不容易啊，你总算说了句我也认同的话。”李大山哈哈笑着。
李小六无语的看着他，“我啥时候说的话不靠谱了？大哥你就是对我有偏见，我……”
兄弟两人赶着牛车，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跟路边的难民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墨成章的骡子车上只有郑清浅，她时不时撩起车窗帘往外看，自然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郑清浅皱着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坐到车门边上，跟墨成章说话。
“四哥，怎么又有难民了？之前朝廷不是接收难民进城了吗？”
墨成章的唇角紧抿，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一会儿去城里看看再说。”
希望别又封城，不然他们之后的处境也不会好过。
郑清浅出门时兴奋的心情，此时已经被忧心取代，心里将大乾的皇帝骂了无数遍。
好好的一个国家，就没见过这么不会管理的皇帝。
难民的产生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战争，一种则是天灾。
去年又是战乱又是天灾，今年要还是这样，那真的是天要亡大乾。
所以，郑清浅更倾向于战争，只是不知道哪里又有了战事。
他们一行赶到城门口时，已经是巳时了。
北城门这里，比起墨成章上次来，守卫森严了许多，而且盘查也更加仔细。
李小六再次充当了包打听的角色，跳下车往城墙下的一小堆人过去，一盏茶后，他脸色不太对的跑来了。
“小四哥，大哥，问清楚了，这些人是难民，但又不完全是难民。”
“啥意思？”李大山瞪他。
李小六连忙道：“他们大多是越州，襄州和永州过来的，因为当地粮食价格飞涨，很多人家都活不下去，听说闵州的粮价有官府压着，所以才跑来闵州。”
可是，来了闵州这些人才知道，闵州的粮价也不低，而且因为难民数量不断增加，官府又开始封城了，不过这次是半封闭。
只要提供照身帖，且穿着光鲜又在城中有正经事情要办的，就可以出入城。
今儿墨成章一行人，虽然穿得不是大富大贵的样子，可他们有车，还有他在城里铁匠铺的定金条子，自然能进城。
不过这次郑清浅又发现一件事。
墨成章拿的依旧不是自己的照身帖，而是吴忧的。
郑清浅心里的疑惑更甚，上次在江镇他拿的便是李大山的，这次李大山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他就换了吴忧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车进城后，趁着还没下车，郑清浅隔着车帘，在墨成章背后低声问，“四哥，你怎么不用自己的照身帖？”
墨成章的脊背僵了一瞬，很快就放松下来，而后淡淡道：“未雨绸缪，避免麻烦。”
他这样说也不算骗她，只不过看她如何理解了。
郑清浅闻言却是想明白了，暗暗替他点个赞。
他这人做事还真是小心，不管会不会有麻烦，总能多个保障。
不过，她还是感觉他像是在躲避什么，难道是他从前结下的仇家？
一分钟内，郑清浅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恩怨情仇版本。
片刻后，她猛地甩甩头，她真是傻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如果他真有什么秘密，该告诉她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她。
墨成章等人进了城后，并没有急着去拿东西，而是先赶着车去了集市。
他们每次出来都不会空手而回，总要给村里带些东西回去。
特别是粮食，不管现在粮价涨成啥样，只要能买到，他们都会咬牙买一些回去。
耿世勋的粮行就在闵州城里，所以墨成章他们是直接往他这来的。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耿家粮行竟然关门了！
“大哥，跟您打听下啊，这家粮行怎么关了？”李小六拉住一个路人，略带焦急的问。
耿老板跟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就算在他这里买不到粮食，他们也担心他是不是出了啥事。
“这家粮行？”那人一看粮行的招牌就摇头，“唉，你们来晚一步，昨儿晚上官府的人把这家老板喊去问话，因为他一直在想办法出城施粥。”
耿世勋就是个超级大好人，还是那种没啥心眼的，看见城外又有难民食不果腹，就想着先拿出一批粮食来施粥。
可城内别的粮行都在趁机哄抬粮价，自然就将他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暗戳戳的跟官府的人勾结，逼他不准施粥，也让他不准再继续低价卖粮。
其实耿家的存粮也不多了，但有他在低价出售，会让其他粮行面上无光，被百姓唾骂，耿世勋也是想着，能不能借用舆论的力量，让城里的粮行降价。
可他这边还没刚出个结果呢，就被官府的人喊走了。
他一走，还整夜未归，周氏那边自然就只能先关门，到处找门路想把耿世勋救回来。
“小四，咋办？”听了路人语焉不详的几句话，李大山就犯愁的看着墨成章。
墨成章拧着眉思索了片刻，对李大山等人道：“大山哥你们先去别的粮行问问粮价，把该买的东西先买了，然后去铁匠铺等我，我跟浅浅先去耿大哥家里看看。”
“行，那你们小心些。”李大山点头，很快就带着人走了。
墨成章赶着车，直奔耿家。
之前佟掌柜上山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们耿家和耿家商行的位置，墨成章一直记着。
这段时间忙着各种事，都忘记来找耿世勋道谢了。
耿家不是闵州本地人，是因为在闵州有粮行，才在这里置了产业，位置并不是很好，不在城中心，而在南市附近。
南市靠近南城门，是闵州本地普通百姓的聚集地。
到了地方，郑清浅下车，墨成章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竟然是佟掌柜。
“墨公子？你们怎么来了？快快快，快请进！”佟掌柜看见墨成章的时候，明显兴奋了一瞬，可话说完，他的脸色却又突然垮掉。
他真是急糊涂了，墨成章他们都是难民，虽然做事有些章法，可对东家的事完全没有帮助啊！
“佟掌柜，你们出了什么事？耿大哥真的被官府的人喊走了？”墨成章开门见山的问。
佟掌柜领路的脚步一顿，长叹一声，“没想到墨公子都知道这事了，对，我们东家被官府的人喊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继续往前，边走边将目前的情况说了。
跟之前路人说的并没什么出入，只是情况比路人知道的更为严重。
“他们想让耿大哥不再做粮食生意？”墨成章眉头一皱。
佟掌柜点点头，“因为自从东家到了闵州后，我们的粮价一直都比别家低，他们早就不满了，可有许多百姓都是长期到我们这买粮食，那些人不敢轻易动我们。”
听了这话，墨成章和郑清浅对视一眼，郑清浅暗暗扶额，这个耿世勋，可真是一根筋啊！
他这样不是让人恨他呢嘛？难怪之前会有人买他的命。
可换个角度想，这人能在乱世还坚守本心，不愿意故意抬高价格让百姓吃不上饭，实在算得上半个圣人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耿家待客的正堂。
周氏一看见郑清浅，眼里立马就下来了，呜咽着快走几步迎上来，拉着郑清浅的手喊了句，“弟妹……”然后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哭了。
耿蝶和耿斌两个半大孩子，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看见墨成章和郑清浅来了，两人都没上前来招呼。
“嫂子，你先别哭，有啥事咱好好说说。”郑清浅扶着周氏的胳膊，轻轻拍拍她的手，放低声音安抚道。
周氏总算哭得差不多了，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满脸的慌乱无助，“哪有什么法子？我们在闵州又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